南澄沒有回頭,一路狂奔,驚飛蘆葦叢裏棲息的水鳥。她像是要這麼沉默地跑至世界的盡頭。
顧懷南後來無數次在夢境裏重溫這個場景。當時年少的他隻覺得茫然,摸不清女生風雲突變的心事。而多年之後他開始學習遺忘,這場景卻像卡碟的影片一次次在他的夢境中反複上演。
穿著藍白校服的女生奔跑的身影輕捷又驚慌,白色的鳥群拍打著翅膀,從她身旁的蘆葦叢裏撲啦啦地飛上藍灰色的天際。
他扶著單車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她越跑越遠,越跑越遠……
每一次,他都似乎隻能看她奔跑著遠離他。
顧懷南在直行道上等變燈,他咬了下嘴唇,在左拐綠燈亮起的同時,他腳踩油門,方向盤右打——身後傳來急停的車輛抗議的喇叭聲。
他臨時改變主意,換了目的地。
南澄上午有個采訪,回到報社還沒來得及喝口水,汪主任又給她安排了新任務。
“南澄,還有個重要客戶的人物專訪需要你做,在沈家花園,現在就過去吧。”
“現在?”南澄傻眼,“是誰啊?我一點準備也沒有。”
“沒事的,2號包廂,你去了就知道了。”
南澄有不好的預感,汪主任的過分殷切和寬容總是有原因的。
沈家花園在滬城南郊,是一家園林式餐廳,以人造湖為中心,亭台樓閣依水而建,湖廣樹茂,曲徑通幽。
南澄跟著身穿紅色旗袍的酒店迎賓穿過青石小路,來到一座臨水的樓閣前。左眼皮莫名跳起來,她一時記不起到底是“右眼跳財,左眼跳災”,還是“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雕花木門“吱呀”一聲開了,站在窗邊的顧懷南轉過身,眼神準確地落在南澄的臉上。他背光,臉上的細節模糊,隻有大概一個輪廓,右邊的側臉被窗外的陽光鑲上極細的一道光邊。
南澄不是沒想過2號包廂裏的人可能是顧懷南,可是猜測和證實的心情永遠無法同等計量,就像六年前,她猜測他為她所做的事和在河堤旁聽到他確定的答案——前者更多的是忐忑,而後者……複雜得難以言說。
“你好顧總。”南澄說,“這裏可能不適合采訪,要不我等你……”
“睡蓮開得很好看。”顧懷南打斷南澄的客套與疏遠,招招手說,“你過來看,湖裏有朵睡蓮,月牙白色,花蕊是鵝黃色的。”他的語氣是那麼的稀鬆平常,好像他們本來就是關係和睦的朋友。
南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竟然接受他的“指令”向前邁了兩步,隨即清醒過來。
顧懷南揚眉,低頭淺笑,再抬頭時臉上的神情依然平靜如常。
南澄有種錯覺,好像眼前的顧懷南不是現在的顧懷南,而是六年前穿越而來的少年穿起大人的襯衣西褲在唬她玩。不然,他怎麼會對她笑得這樣好呢?那笑容軟得她的心好像被輕輕地碰了一下。
服務員魚貫而入,美味珍饈一盤盤地被端上來。
“您的菜已上齊,請慢用。”隨著最後一位服務員的退出,包廂裏再次陷入安靜。
顧懷南拉椅子落座:“吃吧,別浪費了。”
南澄露出困惑的神情,不知道他哪根筋錯亂了,明明前幾次相遇,他對她是鄙夷和厭惡的,現在卻又是既往不咎的模樣。
“站著幹嗎,不賞臉?”顧懷南十指交叉,抵著下巴看著她說,“如果作為記者你不方便與我一起用餐的話,作為昔日同窗總可以吧?”
他坦蕩平和的樣子反而讓南澄無法推辭,不然顯得太小家子氣。
雖然食物精美,窗外景色宜人,顧懷南和南澄也聊天,但氣氛總是怪怪的。好在兩人似乎心有靈犀,很快就各自停筷。
“走吧。”
“……還沒采訪呢。”
“我沒做好被采訪的準備,下次吧。”顧懷南頓了頓,看著南澄的眼睛,放低音量道,“今天是我故意去找你們領導說要采訪的。我隻是,突然想見見你。”
南澄越發覺得迷惘和困惑,隻得跟著顧懷南往外走。
小道蜿蜒曲折,清幽湖水之中睡蓮靜臥在一泓秋水之上,像睡顏安然的少女,美得如一幅油畫。
“說起來,以前我都沒送過你花。”顧懷南在南澄身前駐足。
或許是因為氣氛太好,也或許是眼前的顧懷南總讓南澄想起經年前那個倔強、固執,卻一心一意想要守護她的少年,在那個刹那,南澄想起許多往事。
顧懷南是她畢生唯一所愛,所以當初無法容忍幹淨的感情裏有一絲瑕疵,沾染些許塵埃,毅然分離。如今他們各自在各自的人生軌跡中跋涉修行,這或許已是最好的結局。
因為就算毫無意外地如男生最初所想,南澄與他畢業後就結婚生子,說不定當初熱烈的情意早在生活的瑣碎細節中被漸漸磨滅了。
苡米笑過她“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把所有得不到的都幻想一遍就算得到也會失去,那麼一開始就失去好像會變得容易接受很多。
可是她能怎麼樣呢?畢竟一切都過去了,他們的緣分已經耗盡,留戀和懷念不過是徒增煩惱。
南澄還在發愣,顧懷南卻已步入水中,走向湖中心的睡蓮。
“你瘋了嗎?”她失口問他。如果不是瘋了的話,那他現在在幹什麼?
顧懷南不語,他走到湖中心小心摘下那朵睡蓮,又蹚水走回來,行過之處波紋蕩漾成花瓣層疊的水花。
“這湖是人工挖的,當時怕以後客人經過水邊時發生意外,所以最深處也隻到成年人的膝蓋處。而且,”顧懷南說,“這家酒店我有股份,不用擔心被罰。”
“你一定是瘋了。”南澄喃喃。
顧懷南仍隻是笑,帶著滿腳的淤泥和濕透的褲子,完好地站在她麵前,將手裏的睡蓮放入女生的手心:“睡蓮的花語是純潔、迎著朝氣、拋去暮氣,就像我心中的你一樣。我欠你一枝花,希望現在還來得及。”
那是少年時他欠她的一枝花。
在花影憧憧的矮牆下,少年別一枝小小的薔薇在女生的發際,許諾說:“我以後親手賺的第一筆錢,要給你買一枝全世界最好看的花——說,你喜歡什麼花?”
南澄記得她當時說的是“百合”,因為“百年好合”。誰料不足百日後,他們便各奔天涯,再無關係。
她看著那朵睡蓮許久,心中酸澀卻無法言說,隻低聲喃喃道:“你不欠我的,不欠我的。”
她轉身把那朵睡蓮拋入湖中。
每一次都是他望著她的背影離開,這一次顧懷南隻望著那朵離開莖稈卻又被拋棄了的睡蓮在水裏浮沉,臉上溫柔的笑容逐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複雜無比的神情,隱隱有恨。
會恨是因為還有愛,帶著仇恨印記的愛是那麼讓人心痛又刻骨銘心。
六年前與南澄訣別之後,他遠走異國卻仍是走不出傷痛。他曾以為她多少會留戀過往種種,誰知她按部就班地念書、工作,按部就班地戀愛、生活,重逢之後未見她有過多留戀,反而處處故作冷淡,好像急於與他撇清關係,但同時又對別的條件尚好的男人例如溫瑞言“投懷送抱”……
顧懷南有點分不清什麼是愛,什麼是恨,什麼又是不甘服輸的怒,他隻知道他如今的不快樂都是南澄造成的,而他,才不要一個人愚蠢地獨自悲傷。
毀滅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將她殺死,而是給她全世界最好的東西再全部奪走——南澄曾讓他體味到天真懵懂的至純之愛,然後又狠心收回,當著他的麵摔碎在地,那麼現在,換他來當遊戲的莊家。
顧懷南笑了笑,湖裏那枝被拋棄的睡蓮靜靜地沉入湖底。
編輯/寧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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