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畫雨伏在章羽楓身上,隻覺舒服得幾乎快要睡去了,一雙星目慵懶地半睜半閉,當眸光朝著地上一掃而過時,她突然看見章羽楓的衣角和靴子上全都是飛濺的泥水和灰塵,一團一團的醒目,甚至在衣袍的下擺處,還有無數被樹枝劃破的痕跡。
章羽楓是個極其愛潔的人,在雲畫雨的記憶中,自認識他時,他就永遠是白衣勝雪,纖塵不染,儀容姿態全都是無可挑剔的完美,從未見過他有如此狼狽的時刻。
“大哥,”雲畫雨輕聲問:“你為了找我,一定吃了很多很多苦。”
“沒有。”章羽楓淡淡否認。
雲畫雨又問:“那你是怎樣知道我掉到這裏來了呢?”
章羽楓頓了頓,腳步略略停緩。
在這樣一片方圓百裏的莽莽山林中尋找一個人,其實與大海撈針差不多。
滿目淒冷,隻有漫天遍野的大樹和不時傳來的野獸嗷叫。這裏沒有人煙,因為鎮子的沒落,甚至連上山打獵的獵戶都沒有。
他沿著山路奔波,每一條窄小的路徑,每一處陰森的茂林,他都無一遺漏。他不知疲倦,晝夜不息,整顆心仿佛像被放在熱油上煎烤,痛苦,焦灼,憂慮,種種可怕的感覺彌漫全身。
盡管有袁冷雪在前麵帶路,他仍然害怕疏漏了哪些地方。
每走一條小徑,他沿途都會用小布條在樹上做幾個顯眼的標記,他害怕自己走了重複的路,他也害怕自己錯過了某些隱秘路線。
他甚至還有些小小的祈盼,若是雲畫雨被困在某處時,看到了這些小布條,那麼她肯定就會知道自己在尋找她,她肯定會沿著這些記號追上來。
所有的祈盼,在一處懸崖峭壁旁邊,化為了巨大的絕望。
在懸崖邊,他看到了老三的屍體,卻不見雲畫雨的蹤影。
身體仿佛墜入了無邊無際的冰窖,冷得全身都在顫抖,預感是如此的不詳,他卻還在安慰自己,雲畫雨隻是迷路了,她殺了老三之後,找不到回家的路,她正在深林中徘徊,她正在等著自己去接她回家。
章羽楓很年青,他才剛剛二十歲,可盡管他這麼年青,他卻已在江湖上曆練了好幾年。他見慣了各種生離死別,目睹了無數凶殺命案,他殺過很多人,也看過很多人被殺,他一向都有顆如磐石般堅強的心,可現在,卻再也不能夠淡定和冷靜了。
當他像木偶一樣挪動視線,當他看到了懸崖邊那棵被折斷的樹枝時,他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眼前好似灰暗得看不清任何東西,白霧茫茫的懸崖下,仿佛有一張血盆大口,將他的雲兒吞噬進去了,殘忍而冷血。
他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不願相信雲畫雨會香消玉殞,上天不會這麼殘忍,他那麼那麼的愛這個女子,怎麼能夠就這樣失去她?
不!不!不!
隻要沒有見到她的屍體,他就不相信雲畫雨會死,他的雲兒那麼嬌俏,那麼純真,那麼善良,一笑起來唇邊就有兩個小梨渦兒,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雪山上流淌的泉水,她是他心尖上最柔軟的那塊肉,她怎麼可能會死?
章羽楓一路沿著懸崖尋過來,山路陡峭,青苔濕滑,他卻一點都沒感覺到。他瘋了樣的尋找,或許他是真的要瘋了,目光像狼一樣,每一棵樹,每一叢枯草堆,每一塊石頭都不敢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