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路南下行來,待進入荊門縣治時就是一馬平川,也隻有入了這江漢平原,才感覺到一絲安寧,當然這種所謂的安寧,其實隻是相對於北方的戰亂而言。這同時也給人一種錯覺——似乎荊門縣北的荊山就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將那些兵荒馬亂、刀光劍影阻擋在外;那從玉門關外一直禍亂至中原腹地的響馬劫道、潰兵流匪,似乎到了此間就銷聲匿跡了。
大亂之世,戰火荼毒,江漢平原是素有魚米之鄉的美譽,但是如今在這塊原本應該富饒的土地上呈現出來的卻是一番頹敗而疲憊的氣息:人煙稀少,田地荒蕪,道路兩旁野草叢生,數十裏都難見村莊人煙。
連年的軍閥混戰與兵亂,輕壯勞力不是被抽丁入伍,就是迫於自保不得不背井離鄉,入賊做寇者數不勝數。如今即使不敢說是十戶九空,十戶七空倒並非虛言。
映月沒有選擇走官道,她一路都幾乎走的是荒野小徑,即使前日路過荊門縣城她也僅僅隻是稍微補充了一下幹糧,然後繼續尋得小徑趕路。
天氣悶熱,夏蟬鼓噪,道路兩旁茅草有一人多深,雖然是在大白天,卻透著一股子陰森的味道,這曠野中獨自行路,若非身手了得的膽大之人,著實會讓人覺得滲得慌。走過一個拐彎,就看見前麵的小路邊上立著一塊石碑,映月不由得放緩了腳步。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此刻那塊刻著“竟陵縣界”的石碑上,此刻卻坐了一位年長的婦人。
說她年長,是因為映月無法看出她的準確年紀:你若說她是四十歲,肯定沒人反對!因為她額頭光潔,少有皺紋;若你說她是五十甚或是六十開外,那更不會有疑惑,單從她那滿頭的已斑白的發絲就足以說明問題。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突然出現一個看不出具體年紀的老婦人,確實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老婦人衣衫潔淨,不算華貴卻透著一種清雅,絕對不是窮苦人家打扮,此刻她倚坐在石碑上,兩手之間扶拄了根烏溜溜看不出何等材質的七尺來長拐杖,麵上帶著微笑目不轉睛看著映月走近。待得映月走到她麵前三步遠距離,忽然緩緩鬆了扶杖的左手,衝映月伸出並攤開了手掌,麵上依然帶著一絲微笑!
映月早有警惕,此刻見她如此做派,卻也微微一怔!果然是來者不善!她沒有說話,隻是握緊了手中的劍鞘,她知道,對方肯定有話。
果然,老婦見她半晌不發一言,臉上笑容依舊慈祥,卻道出原委:
“丫頭!你拿了你不該拿的東西!”
映月聽了大惑不解——自己什麼時候拿了不該拿的東西了?
“雪蓮!”
映月卻是吃了一驚!原來這個老婦也是天山那群女子一夥的!人家這是來討帳來了!隻是她是怎麼知道自己身上有雪蓮的?這兩朵雪蓮可是當初在天山一個女子送給自己的。
隻因她在天山闖山闖得多了,曾與其中一位女子屢次交手,結果每次都是映月重傷大敗,可是每一次她又都能死裏逃生,如此反複也不知道多少次,最後那女子也煩了,怕她再亂闖打擾其他同門,首先提出罷手,最後還送了她兩朵雪蓮。她當時也是出於無奈,她知道對方天性善良,每次都對自己手下留情,沒肯下死手,而且對方美貌絲毫不下於自己,連她也不由的暗暗生出好感;兩人經數月交鋒下來,彼此之間也都有了惺惺相惜之意,映月最後能平安離開天山,不能不說一半功勞歸那女子。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注意了一下對方的衣袖,赫然發現在袖口處繡了一隻黑色的鳳凰圖樣,與天山所見的女子衣服上所繡的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眼前這位老婦袖口上的圖樣色澤更濃,而在天山她所見的鳳凰圖樣都是空心的輪廓罷了。
明白了對方身份,映月不禁心頭火起:就為了兩朵雪蓮,對方居然還派了個老婆子追到這裏來向自己討要回去!這世上哪有這般道理?雖然心下覺得自己的想法或許過於偏激,事情的本身可能另有蹊蹺,但是此刻這老婦明明就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卻還要做這等三歲孩童般不著調的荒唐事,實在讓人忍無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