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1章(1 / 2)

弘晝在府裏折騰了將近十天之後,他的傷處也勉勉強強愈合了,可以下地走路了。這十天裏,伍什圖府中呈草木皆兵狀態,連晚上路過院牆來覓食的野貓也被護衛們扔出的小石子瞬間擊斃,上夜的婆子因為走錯了路線,被樹上彈下來的天羅地網給捆成粽子樣,像殺豬一樣地叫喚了半天才解開。不但丫鬟婆子進出府門均要被嚴格盤查以防夾帶,海蘭珍住的萃錦院更是被圍得鐵桶一般,恨不得連隻蒼蠅也休想飛進去。這樣半軍事化管理下,府中倒是沒有發現有什麼外人進來,隻是無意中牽扯出幾樁廚房采買的婆子中飽私囊的弊案來,把伍什圖氣得七竅生煙,再一打聽,五阿哥挨了板子,太醫去看過後說是半個月也下不了床,因此這十天裏五阿哥壓根就沒什麼動靜——他就是想動也得動彈得了啊!

正當全府的人都要瘋了的時候,祥瑞出來了。康雍兩朝向來多祥瑞,動輒就是七星會聚、黃河澄清,要不就是嘉禾、瑞穀、神芝、耆草、慶雲什麼的都出來了。從康熙朝到現在,光慶雲(五色祥雲)就出現了三十六次,次次都是萬民同賀,甚至湖州某家萬蠶同織瑞繭一幅,繭大如甕,也值得一賀。

這次,廣西巡撫金洪上表稱:鬱林所屬之富民鄉藤厘坡忽湧瑞泉二穴,味甘色清,足灌田三千餘畝。於是聖心大悅,命伍什圖立即赴廣西奉旨建祠,奉祀泉神。伍什圖不得不匆匆忙忙收拾行裝趕赴廣西。他一走,自然把手下幕僚都帶去不少,雖然交代了大管家讓他繼續讓護衛們按班巡邏,但他一走,海蘭珍就串通了福晉直接對大管家下令,借口莊子上有流寇出沒,讓大管家把護衛又分去一半去了城外的莊子上。於是府內總算消停了下來。

十月初二是蔣玉竹及笄的日子,因她是戶部尚書蔣廷錫最小的孫女兒,府中給她的及笄宴辦得十分隆重。蔣玉竹十日前就給海蘭珍下了帖子,生怕她不來,又叫貼身丫鬟親自拿著名帖又來請了一趟。因此到了那日,海蘭珍帶著備好的四色針線,跟著烏雅氏一起出了門。

到了蔣家,蔣夫人親迎了烏雅氏去偏廳喝茶,正要讓管事的婆子送海蘭珍去花園,蔣玉竹已經忙忙地跑出來迎接了。兩人數月不見,十分親熱,蔣夫人於是吩咐蔣玉竹好好招待海蘭珍。

海蘭珍和蔣玉竹兩人相視一笑,親親熱熱地拉著手到內院去了,兩人的丫鬟忙緊緊跟在後邊。蔣玉竹邊走邊小聲告訴她,範凝陽和榮蕙也來了,就在後花園的淇奧軒那裏喝茶。隻可惜蘇蔚琴上月已嫁到了外省,不能來參加她的及笄宴了,隻托人將她備好的禮物捎了過來。不過,今日的及笄宴恰逢各省督撫進京述職,因此處京城中的貴女外,也邀請了不少外地進京的閨秀,有的與海蘭珍曾有過一麵之緣,有的還是頭一次參加這種宴請。想來是因為今日請了不少客人,兩人身邊路過的丫鬟婆子都神色匆匆。

正說話間,淇奧軒已經舉目可見,海蘭珍抬頭看這飄逸風流的三個字,不禁脫口而出:“瞻彼淇奧,綠竹猗猗。”說完頓悟,這淇奧軒可不就暗含了蔣玉竹的名字嗎,兩人於是相視一笑,繞過花牆,正要攜手進去,眼前突然一花,海蘭珍細看時,卻是榮蕙,她帶著兩個小丫鬟就站在她麵前三尺遠的地方,顯然是等候多時。

蔣玉竹也看見了榮蕙,心裏有些暗暗叫苦,不知道這刁蠻的大小姐等下又會鬧出什麼事來。她對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然後笑對榮蕙迎上去:“六小姐怎麼出來了?”

榮蕙笑笑說:“屋裏人太多,坐著氣悶,正巧有小丫頭報說我的好表姐來了,我怎能不出來迎一迎呢?”

話雖然是對著蔣玉竹說的,眼睛卻是看著海蘭珍。

蔣玉竹正要再說話,海蘭珍攔住她道:“玉竹,你今日客人多,你且自去忙你的,我和榮蕙說幾句話就來。”

蔣玉竹擔憂地看了她一眼,見她一副鎮定自若的表情,隻得吩咐了小丫鬟在遠處候著,自己帶了另一個小丫鬟前去找與榮蕙同來的三少福晉德容去了。

榮蕙不等她走遠就道:“明月留下,我與你主子有話要說。”

明月不依,海蘭珍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少安毋躁,於是明月亦步亦趨地跟著兩人,雖未靠近,卻並不離遠。此時已值深秋,陽光燦爛卻並不曬人,“醉花陰”處小徑旁的銀杏樹落了一地的黃葉,映著尚未衰黃的綠草,黃綠相間,分外鮮明。

“現在,四下裏都無人,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海蘭珍淡然道,兩人皆心知肚明所為何事,她也玩不來虛與委蛇那一套。

榮蕙冷冷一笑:“我的好表姐,好人都讓你做盡了,我還有什麼話說呢?我倒是想看看,一樣爹生娘養、錦繡堆裏長大的,一樣延請名師、學了琴棋書畫諸般本領,論家世、論長相、論學識,我哪一點不如你?憑什麼你就有‘林下風致’,而我就隻能是‘閨房之秀’?從小到大我就不服氣,憑什麼你海蘭珍事事處處比我強?祖母偏心也就罷了,這天下人也都瞎了眼,看不出你是個表裏不一、最是虛偽不過的女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