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然、宗教、死亡 紮努西電影的三重哲學命題(1 / 3)

自然、宗教、死亡 紮努西電影的三重哲學命題

電影理論

作者:易琴

在東歐諸國中,悲愴雄渾的波蘭電影向來是東歐電影的風向標,紮努西作為“波蘭電影在歐洲和世界的形象大使”,關注的始終是人,特別是處於十字路口的人[1],在靜穆的影像中表達自己對於人生的思考。本文以波蘭社會現實為背景,立足紮努西導演的具體作品,試圖從自然、宗教、死亡三個角度分析這位波蘭電影大師的哲學探索道路。

一、 自然——靈性之光

紮努西曾學過4年物理,過程中他把自己關注的重點從客觀存在的自然現象逐漸轉移到生命個體上來,他的電影最大的特點,就是在靜穆的畫麵裏融入其對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的理性探討,也就是所謂的“靈性之光”,這在同名電影中得到了闡釋:“靈性之光是思想的強化,要達到那種狀態必須有一顆純淨的心,一顆純淨的心比精神機製更重要。”

戰後波蘭在蘇聯遠程政治操作下,政府用殘酷的政治手段和虛假的宣傳愚弄民眾,社會個體就如同他鏡頭下的弗蘭克,一方麵尋求自我的歸宿,一方麵祈求社會的認同,一種無法訴說的焦慮情緒貫穿整個社會。紮努西指引他們逃出物質社會去大自然中尋找“靈性之光”,得到精神淨化,因此他的電影中不存在中性的、客觀的風景,每一道自然景觀都有獨特的情感,山峰、飛鳥、雨水都蘊含著不同的象征意義,表達多層文化含義。

紮努西在多部電影中都融入了山峰的美,為故事中的主人公尋覓心靈的庇護地——“登山本身就是個隱喻。我們希望攀上更高峰,去接近更遠的理想,達到不可能達到的地方,可以把世俗的東西拋在身後。”《靈性之光》中學業受阻、戀愛失敗的弗蘭克投向了大山的懷抱,影片以紀錄片形式記錄了他與俱樂部成員一起攀登山峰的過程,峰巒雄偉,畫麵平緩而靜謐,弗蘭克時刻抿起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山巔的呼喚》中寄寓了導演對山峰的所有情感,維托的父親在攀登喜馬拉雅山時不幸死亡,因此攀登喜馬拉雅山成了維托最大的心願。維托身陷母親病逝、上司陷害、同事毆打、刑事訴訟等困境時,畫麵中會突然插入喜馬拉雅山的大全景,那是超脫世俗的理想聖地。如維托在母親墓前木訥地遙望著遠方,回來後他把自己關在封閉的房間裏,鏡頭一轉,下一個畫麵維托就被懸掛在半山腰,山峰偉岸,靜靜地俯視著人世間的生老病死。

《愛在山的那一邊》點明了山峰意象的象征意義,渺小的人帶著憂慮和哀傷登上山峰,與山峰的交流是人類擺脫肉體痛苦,實現精神解脫的途徑——愛在山的那一邊。沒有聽到上帝召喚的菲利普回到俗世與哥哥在攀岩館大打出手,動作中菲利普積鬱頗久的道德沮喪得到宣泄,攀岩的雛形便是高山探險,在攀岩中釋放低迷是對大自然召喚的回應。毒品聚會後菲利普自言已到了最低穀,他坐在山頭仰望,這個他說不可思議的地方,畫麵被山峰一分為三,他被山體環抱,像是母體中嬰兒的姿勢依偎著山峰,下山後他終於從自己強加的道德焦慮中走了出來。

紮努西以孩子崇拜父親的情感描繪著山峰的偉岸,鏡頭仰拍,畫麵中的山峰巍巍神聖,向前的河流與無盡的曠野、溫暖的陽光都是大自然的構成體。《靈性之光》片尾明媚陽光下,弗蘭克好像明白了自己在修道院尋找的生活方式:與自然非常親密生活。現實社會的羈絆隨著幹枯的樹枝在河流中向前遠去,他終於找到了生命的意義,他將自己沉入水流中,抬眼間兩隻鴿子自由飛起,好像靈魂飛出了肉體,那就是他的“靈性之光”。同樣的傾訴還表現在《寂靜太陽年》片尾,太陽安靜照耀的地方,年輕的美國大兵與同樣年輕的波蘭女人在陽光下翩翩起舞。畫麵突然失去聲音,他們終於衝破了心靈的樊籠向著幸福而去,鏡頭裏沒有了灰暗光影,畫麵以一種充滿詩意的方式,在大自然的幻像裏把這對情人的美好愛情視覺化。

紮努西為他故事中的人物設置了一個個生活囚籠,他們在俗世生活中無法掙脫,他將這些“煩人”引到了大自然,讓他們在大自然的輕撫中治愈心靈傷痕,在自然中靜思達到靈魂的和諧與解脫,這是一種對大自然的“療傷功能”和“淨化功能”的信仰,也是對“靈性之光”這個中世紀哲學命題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