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們誰敢!”我一麵將秀靈護在身後,一麵抄起扁擔橫在胸前,對著對麵的張大麻子歇斯底裏的大吼。
張大麻子是個泥腿子出身,抗戰時期當過民兵打過仗,脾氣也不好。他的手差點指到我的鼻子上:“你一個拿筆杆子的,他娘的懂個屁!這娃娃著了道兒,如果不送她去河神那,會害了我們全家的!”
我心知他口中的“送給河神”意思就是要把秀靈溺死在黃河水裏。來張家村支教也有一段時間了,這麼不著邊兒的胡話還是第一次聽說,我心裏一急,也管不上什麼禮貌不禮貌的了,喝道:“張大麻子,我告訴你,你這是封建迷信……”
我一時情急,竟然忘了他平日裏最討厭別人叫他張大麻子。我的話還沒說完,他臉一橫,罵道:“你他娘的叫誰張大麻子!”
伸手就要來搶我扁擔。
這哪能讓他搶去?我心知肚明,再怎麼被打也不能鬆手,扁擔要是到了他手裏那還得了?那還不得拍死我。我們倆一人抓一端,掐了起來,張大麻子急起來根本不認人,上來又是巴掌又是拳頭的,直往我臉上招呼。
我們倆掐了半晌,就見秀靈媽噗通一聲跪在他麵前,嗷嗷地哭著說:“我求求你了,算我求你了還不行麼?你就連自己的閨女也忍心送河神麼,這可是你親生閨女啊。”
張大麻子扯著破鑼嗓子喊:“你求我沒用,你要求就求讓咱丫頭著了道兒的那東西。告訴你,它不走,遲早有一天會害了我們全家。”
我一看這彼此雙方都已經撕破臉皮了,幹脆我也扯著嗓子喊了起來:“你他娘的放屁,什麼著了道兒,我看秀靈這孩子最多就是發高燒,是你不學無術,思想封建。秀靈這好歹也是你閨女,你就舍得這麼溺死她?”
吵著、罵著,最後把村支書給吵來了。這村支書是整個張家村文化水平最高的,張大麻子平日裏最聽他的話,我一看能講道理的人來了,心裏一陣暗喜。手上一使勁兒,就把扁擔奪了回來,再次橫到胸前。
村支書一到,張大麻子就心虛了,我一看有戲,馬上對村支書打起包票來,說道:“劉書記,秀靈肯定是發高燒了,什麼著了道兒,你別聽張大麻子瞎扯,這世間哪有神魔鬼怪那些亂七八糟的。”
劉書記知書達理,文化程度比我高,他摸了摸秀靈的額頭,轉臉對張大麻子說:“秀靈可能真是有點發燒,你先帶她回去看看,實在看不好咱找個法師做做法,送河神就算了吧?”
張大麻子瞪我一眼,低頭不吱聲。我一看有戲,也不管他們再怎麼爭論,拉起秀靈扭臉就走。
劉書記知書達理,文化程度比我高,他摸了摸秀靈的額頭,轉臉對張大麻子說:“秀靈可能是有點發燒,你帶她先看看,實在看不好咱找個法師做做法,送河神就算了吧?”
張大麻子瞪了我一眼,低頭不吱聲。我一看有戲,也不管他們怎麼爭論,拉著秀靈扭臉就走。
我心知肯定不能把秀靈送回家,不然我一離開,整不好張大麻子又要鬧騰出別的啥事情來。來到張家村我一直住在村頭李二嬸家,當下想也沒想,拉著秀靈就往二嬸家走。
怕張大麻子追上來,我們越走越快,到最後甚至小跑起來。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著點,深怕張大麻子腦子愣,追上來和我理論。
這一轉頭,再一回頭,一沒留神哎呀一聲就撞到了人。我一個踉蹌險些被撞得摔倒,抬頭去看那個撞我的人,這家夥撞了我非但沒停下來,踉蹌了幾步,站穩後轉身就跑走了。我剛才和張大麻子吵了一架本來就憋屈,一見這貨撞了人不道歉就跑,心裏窩火,一句髒話直接就衝出口來:“誰啊,他娘的眼睛長屁股上了?”
我看他的背影有點像我以前的一個學生:狗剩,可是狗剩有出息,前不久考上了大學,進城去了,怎麼又可能這個時候在村裏出現?心裏窩著火本來還想再吼他兩句,可是那人早都已經跑遠了,我搖搖頭,記住了他的衣服模樣,心想下次讓我見了肯定要劈頭蓋臉把你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
我看了看秀靈,從剛開始到現在都是一臉木然的表情,眼睛像是被迷了一團霧氣一樣,毫無神采。我怕她燒的厲害,沒敢耽擱,拉著她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趕到了李二嬸家。我一進門二嬸本來還挺樂嗬的,正準備和我打招呼,看到我身後拉著秀靈,哎呀一聲,直衝我使眼色。
我看著她撓撓頭,沒弄明白她是啥意思。二嬸見我沒明白,過來一下子把我拉到邊上,趴在我耳根邊上小聲地說:“王老師,你咋把這娃娃給帶到我家來了?你可知道,這娃娃被不幹淨的東西上了身……”
我聽了一陣苦笑,心想看來這張家村的人都挺他娘的迷信,剛解決了一個大麻子這又來一個二嬸。我把剛才跟張大麻子吵架緣由和經過講了一遍,又好說歹說最後把村支書都搬出來當靠山了,這才好不容易讓二嬸勉強相信秀靈是發了燒,不是什麼著道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