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飛翔︱午歌
呂浩是我見過所有“路怒症”患者中最狂躁的人。
通常情況下,我開車看到有人加塞兒、隨意變道或者逆向超車時,會在心裏暗罵一句,再不然搖下車窗,大嗓門問候一下他。呂浩則不然,眼裏容不得丁點沙子,“路怒症”成了他藏在腦垂體裏的一顆上了弦兒的手榴彈,誰一碰,他馬上就抽筋反射,炸得燦爛無比。
有一回在北三環上堵車,前麵有輛車借非機動車道超車,正在伺機加塞兒。呂浩一把拉開車門對我說:“蘇秦,到前麵紅綠燈接我。我要去教育一下那個加塞兒的!”
說罷,他跳下車,頭也不回地朝前麵的車子瘋奔過去,如同詹姆斯?邦德執行任務一般瀟灑帥氣,勒布朗?詹姆斯三步上籃一般剽悍淋漓。我把車子開到前麵的路口等他,左尋右找不見人影,又向前開了兩個紅綠燈,才看見呂浩坐在馬路牙子上,一邊擦汗,一邊大口地喘著粗氣。
我問他:“什麼情況?”
呂浩說:“我跑過去,拍拍車門,司機按下車窗問我有何貴幹?我說,你注意點,別老插隊,危險!”
我問:“那人怎麼說?”
呂浩說:“那人沒搭理我,我繼續教育他。我說,你穿戴這麼整齊,是不是急著去奔喪啊?”
我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呂浩繼續說:“那人還不理我,居然按上了車窗,還朝我豎中指!”
我問:“你後來怎麼著?”
呂浩拍拍胸脯說:“他不聽我教育,我就一個飛腳跺了他車左邊的反光鏡!”
說罷,呂浩哈哈大笑起來。末了又補充一句:“為一個反光鏡,男人居然追我跑了三條街,真是又傻又摳門!”
當然呂浩的狂躁也不是天生的,與其說是“路怒症”,倒不如說是一次事故的“後遺症”!
說來話長,那會兒是大四剛畢業。我跟呂浩、唐薇三個人的樂隊還沒解散。
因為要趕著參加九月份北京地區“冰力先鋒”的搖滾大賽,我和呂浩畢業後一直晃蕩著沒找工作,租住在朝陽北路上一間六平方米的地下室裏。唐薇進了一家廣告公司,做策劃,平時就住在她小姑家裏。隻要有時間,我們三個人就湊在一起排練。
那會兒主要的收入來源就是到後海公園邊上的一家“藍蓮花”酒吧去駐場,錢不多,基本就是“餓不死,也吃不好”的水平。每次發了錢,呂浩都張羅著下館子去撮一頓。到了吃飯的時候,他便拚命地給唐薇夾菜。誰都能看出來,呂浩喜歡唐薇。
著名的朋克樂隊“綠日”一直是我們的偶像,所以給樂隊起名的時候,我一口咬定用了“綠燈”這個名。我說:“你倆整天黏黏糊糊,搞得我跟一個大燈泡似的,咱就選這個名,真實、接地氣!”
呂浩反問:“綠燈會不會太粗俗了,一點也不酷炫,一點也不搖滾!”
唐薇則笑嘻嘻地說:“綠燈可以,有向偶像致敬的意思,而且很溫暖。”
呂浩馬上腆著個熱臉湊過來,憨憨地附和了一句:“小薇說綠燈好,就用綠燈吧!”
我戳著呂浩的腦門罵他:“好什麼好!”
唐薇公司的副總也是個朋克迷,一來二去就跟我們混在了一起。他有輛別克君威,平時幫我們運運樂器也挺方便。後來,我發現他和唐薇的苗頭有點曖昧,於是提醒呂浩:“那小子有錢又有心,你得多長點心眼。”
呂浩自信滿滿地跟我吹牛:“唐薇早晚都是我老呂家的人。眼下的事,先把比賽弄好再說!”
由於決賽必須演奏一首原創歌曲,呂浩那陣子花了很大的精力用在創作上。唐薇卻因為工作忙,時常錯過彩排。呂浩後來就寫了首歌叫《飛翔》,是獻給唐薇的一首情歌。
我追逐著山穀和心間的回聲,
用寂寞的鐮刀收割空曠的靈魂。
天空從未留下過飛翔的影子,
但我們曾是一群傲然的鳥人!
我對呂浩說:“你這歌頌愛情的歌詞可有點二啊!”
呂浩說:“蘇秦,你不懂,這是泰戈爾關於愛情與飛翔的名句。”
可我一直很納悶,什麼時候泰戈爾也關注過戀愛中的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