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上午,小張老媽興高采烈的陪著他來到這個大學報名的時候,絕不會想到4年後的同一個月份,自己看到小張被勒令退學的通知書,會是什麼表情。
那時老張還是小張,17歲快18歲的樣子。
小張自己也總覺得自己人畜無害,除了以前經常幻想自己和魏霞肩並肩,一起坐在桌前說著話,就他和她兩個人。最不要臉的,也就是意淫一下自己和某女明星談戀愛和進一步的交流什麼的……但對於魏霞,他從來不那麼想的。
因為他覺得自己雖然幻想起來內容論罪可以槍斃,但對現實的愛還是特別憧憬的。
高考結束後的兩個月,他就沒怎麼動過筆了,以至於在新生體檢單上填寫自己的名字時,感到自己都不太會寫字了,在等待的時候,他想給魏霞打個電話,同時興奮的回望身後長長的隊伍,周圍的人都熱烈的討論著什麼,嘰嘰喳喳的叫囂著,小張意識到自己也是這快樂的雀兒之一啊。
哪怕沒心沒肺到小張這個樣子,也難免會高興和興奮,媽的開襠褲剛縫上沒多久就開始了,一個又一個老師,從幼兒園到高中,前赴後繼、翻來覆去、拐彎抹角、不遺餘力的告訴你,你的目標一定要是這樣,你上學的目的是個啥:“要考上大學啊!”
仿佛豬倌們天天邊撒豬食邊嘮叨:“嘮嘮嘮、吃吃吃、吃飽了好過年!嘮嘮嘮、吃吃吃、吃飽了好出欄!”。
小張看著不遠處喜笑顏開的老媽,想到自己“出欄”前,那夥食真是沒得說,每天一斤牛奶,雞蛋管夠,老媽變著花樣做些她自以為的“好吃的”,還大發慈悲每天給5塊錢加餐費,說:“自己把身體注意著!”
這時蘭州的牛肉麵可是隻有兩塊錢一碗啊!
他突然想起老爸曾經念叨過的一句毛主席語錄:“牲畜的最大敵人是病多與草缺,不解決這兩個問題發展是不可能的。”
老爸雖然永遠嚴肅,但小張知道老爸是愛他的,也一直是在踐行毛主席的教導的,老媽上班回不來的時候,他經常變著花樣給小張姐弟倆做菜,老爸作為當年的革命小將,做菜那也絕對是革命性的,代表作就是:腥氣衝天連偷食最老道的貓都會落荒而逃的“牛奶泡蝦仁”,以及美名其曰“最營養最搭配最對身體好”的“胡蘿卜炒雞蛋”。
還在體檢處等待的空當,小張將目光從老媽身上挪到身後看起來都活蹦亂跳的、一同來報到的大學新生身上,自己也被感染著,不過小張的興奮依然是低級的,他自己還沒意識到,他僅僅是感到更自由了,他預感到自己可以肆無忌憚的玩樂了,這是種“出欄”後麵對新天地的興奮。
“張磊!”輪到小張了,小張還有點小忐忑,這體檢看起來好正規啊,這麼熱的天,醫生們的棉口罩還捂的嚴嚴實實,使得小張肅然起敬。他老老實實得按照醫生的要求,轉身、捋胳膊、脫鞋,就在脫鞋後的幾秒鍾,剛才還把口罩脫掉半邊掛在耳邊跟他說話的醫生,連忙把口罩戴好了。
這瞬間小張有點抬不起頭,覺得身後有女生輕輕的笑聲,這讓小張有點尷尬,不過他心裏想:踢足球的人,哪個腳不臭,你踢你丫也臭!
“再交一百,辦飯卡”,小張感到自己就像聖鬥士星矢,在通往最後的宮殿——“學生公寓”的路上,有著守護“十二宮”的黃金聖鬥士挨個來阻撓下自己,那正襟危坐、西裝革履的大爺們以各種名目,從老媽和小張手裏收取著一張又一張紅的藍的票子。
後來小張是後悔的,因為他再也沒往這飯卡裏衝過一分錢,直到小張四年後被勒令離開這個學校的時候,這張飯卡已經不知道流落到哪裏去了。
中午的時候,小張和老媽隨便挑了一個食堂進去,要了兩份快餐,才吃了兩口,他就在一次性飯盒裏挑來揀去,特意避開那些菜隻吃米飯了,挑揀米飯的樣子就仿佛在揀著吃肉一樣。一樣的感覺不一樣的內容,小張想,這菜滿滿的革命氣息,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老爸,老媽卻吃的津津有味。
小張的老爸老媽小時候,都是農村裏窮得挨過餓的人,照他們的話說,過年能吃頓白麵都是生活富裕人家,這對小張來說就像神話傳說一樣,但他又是信的。他們從小就教育小張姐弟倆:一定要考上大學啊,不然爸媽就是普通工人,沒有什麼能力幫襯你們,你們都得自己靠自己啊!
小張的姐姐張雅,已經是蘭州另一所重點高校大三的學生了,姐弟倆都考上了大學,也難怪小張的老媽現在即使是吃飯,那笑意也能從眼角溢出來。
多年以後,小張再回憶起這一天的時候,總是特別欣慰:他也曾讓老媽這麼高興過。
吃完飯,小張和老媽在學校裏瞎轉悠,小張老媽不停的誇讚著,這真美、那真大之類的,小張也興奮而緊張的記著每一處建築物的名字:“機電工程學院”“工商管理學院”“行政綜合樓”“後勤管理處”……那份在每個牌匾名字下都駐足默念幾遍的虔誠,仿佛唐僧同誌每過一個廟就走不動道邁不開腿,非得跪下來拜一拜不可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