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年後的來信(1 / 3)

十年後的來信

夜光青檸

作者:暈寶

01來自十年後的信

高一的秋天,喬七身上發生了幾件大事。

第一,她當上了班長。

第二,同她青梅竹馬的夏銘喆考上了本市最好的大學學府,在父母的拜托下開始接她下學。

第三,也是最詭異的一件事是——她收到了一封來自十年後的信。寫信者,是二十六歲的她自己。

初秋的天氣,陽光燦爛得像永不知憂愁為何物。一道斑駁的水泥牆,將教學樓的天台與走廊劃割成明亮與陰暗的兩個世界。

喬七站在黑暗的這一端,靜聽陽光鋪陳的天台上傳來的陣陣笑語。

“喬七溫柔?哈,那麼大脾氣,簡直是公主病好嗎!男生不這麼想?那當然,她在男生麵前一直裝楚楚可憐嘛。”

熟稔的聲音,響亮尖銳。那是她從初中到高中一直情如姐妹的好朋友小茹。

喬七修長白皙的手攥成拳頭,將掌心的信紙握成一團。

——如果不是這封信,她或許還在愚蠢地相信這段友情。嗬嗬,友情,竟比手中荒謬的來信更加荒謬。

回到座位上,喬七咬著嘴唇,再一次打開白色的信紙——

致十六歲的喬七:

展信佳。你大約不會相信,我是二十六歲的你。

此時此刻,我坐在台燈下,寫著這封信。這些年來的許多往事曆曆在目,我的心中翻湧著許許多多的後悔。很想把那些該做的事情補上,不該犯的錯阻止。於是,我寫了這封信,不知道十年前的我能否收到。

十六歲時,小茹應該是我最好的朋友吧?直到畢業那年,我無意間去了天台,才聽到她背後對我的詆毀。可是那個時候已經太晚了,她已經知道了我太多的秘密……

午休時間結束的鈴聲驟然響起,喬七一驚,將信紙夾進語文書裏。小茹提著飯盒走進來,朝她天真無邪地笑看上去與那個繪聲繪色說她壞話的女孩簡直判若兩人。

喬七垂下睫毛,心裏不自覺地有些發冷:“你……又沒去食堂吃飯?”

“我帶飯了,”小茹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一個人去小花園吃了。”

嗬嗬,一個人。

她沒再說話。小茹眨了眨眼睛,俯首過來,用一副標準閨密的模樣同她咬耳朵:“七七,昨天來咱們班接你放學的那個男生是誰啊?長得真好看。”

如果沒有中午的那一幕,她大概會和盤托出。但這一刻,喬七隻是淡淡笑了笑,諱莫如深地回望著她。在這種略微詭異的目光下,小茹微微一顫,剛好上課鈴響,她急急忙忙地回了座位。

喬七把信紙從語文書裏拿出來,塞進口袋。男同桌突然發出一聲嘀咕:“……早該這樣。”

喬七一怔:“薑拾憶,你說什麼?”

沒有得到回答,男生臉一紅,迅速埋首進了自己的複習題集裏。

02他的目光總在她身上,從過去到未來,她無法想象有一天他會看向別人

一句嘀咕,讓原本沒什麼交集的同桌突然開始多了存在感。周五最後一節口語課,金發碧眼的外教Dave在問了喬七的名字之後又問她的同桌,隨即操著一口非常普通的普通話說:“哇哦,喬七,薑十一,我懂,七means seven,十一means eleven。你猛兩個一對,Seven-Eleven。”

全班哄笑。喬七還沒覺得怎麼樣呢,薑拾憶的臉卻一下子紅了。

放學後,她嘟著嘴把這段插曲講述一遍,身邊渾身灑滿金燦燦夕陽光的少年扶著單車把手,含笑伸手揉揉她的發頂。她一怔:“夏銘喆,你幹嗎?”

“七七長大了。”他溫柔地說,“有男孩子喜歡了。”

——才不是,說不定隻是薑拾憶同學的麵部色調控製器壞了,喬七不無惡意地想。她的目光落在夏銘喆清秀的麵頰和纖長的睫毛上,心裏微微喟歎。

他才是真的長大了。青梅竹馬的小哥哥,已經成了小茹含羞帶怯想要接近的對象。不,不隻是小茹,同班的其他女生在看到他來接自己放學時,也無法把熾熱的視線挪開。

在那種目光裏,她驕傲,卻也畏懼。喬七與夏銘喆,就像簡·奧斯汀筆下的愛瑪與奈特利先生。相識多年,少年總會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也總會在她做錯事情時毫不包庇地批評指點。他的目光總在她身上,從過去到未來,她無法想象有一天他會看向別人。

這樣優秀的人,總會有無數女孩凝望,而她無法控製不讓他回望,不是嗎?

帆布鞋踩著一地碎金的餘暉,喬七的手無意識地摸索著口袋裏信紙的形狀。

——在信的末尾,那與她一模一樣的筆跡這樣寫道:直到今天,我最最後悔的,不是認識了小茹這個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朋友,而是後悔我為什麼要認識夏銘喆。

最最後悔的……是認識夏銘喆。這個青梅竹馬陪她長大、保護她包容她的男孩。

可,為什麼?

03無論未來能不能改變,我都想去改變,隻要是好的

在疑惑、期待與忐忑裏,喬七收到了第二封來信。

二十六歲的她沒有在信裏作出回答,而是寫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譬如這一次摸底考,喬七完全不必緊張,因為她會一如既往、穩穩地排在班級前列。

因為這個緣故,考試那天她接到同桌遞來的卷子時,突然產生了一種“手持攻略打遊戲”的上帝即視感。估計是表情太過詭異,同桌不可避免地嚇了一跳,不無擔憂地問:“喬七,你沒事吧?”

他一邊問一邊伸手過來,想要探探她有沒有發燒。女生一呆,為額頭上突然多出的冰冷觸覺向後縮去。同桌這才發現自己的舉動有多冒昧,臉一紅,匆忙去筆袋裏掏圓珠筆。掏了三下,掏出一支圓規,看也不看就往試卷上戳去。

喬七好不容易才憋住了到嘴邊的笑聲,低頭開始做題。對於向來成績優秀的她而言,試卷沒有什麼難度,一直順順利利地做到最後的大題——作文,她停下寫得有些酸脹的手,微微蹙起了眉頭。

《選擇》。

刹那間,喬七腦海裏掠過一句話——人生就是一個樹形的嵌套結構,每作出一個選擇,就是選定了一條分支,而另一種可能,就會永遠溟滅。比如此刻的喬七繼續寫作文,她就會完成這場考試;而她如果選擇不寫,那麼這場考試……

那麼這場考試,她注定不會像十年後的來信中說的那樣,一如既往地、穩穩地排在班級前列。

女孩子的瞳孔微微放大,她突然醒悟——未來,並不是不可改變的。就像她已經提早知道了小茹真實的一麵一樣,十六歲的喬七的未來,已經同二十六的喬七形成了某種空間的裂隙。

二十六歲的喬七,是十六歲的喬七經過數以億計的選擇之後形成的產物。一旦其中有了改變,會不會產生蝴蝶效應,讓她受到影響,甚至……消失?

女孩猛烈地顫抖了一下,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同桌猛地放下筆:“老師,喬七不舒服!”

“謝謝你,薑拾憶。”躺在保健室柔軟的床裏,喬七閉上了眼睛。男生見她似乎睡著了,輕輕伸手掖了掖被角,然後微微紅了臉,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考試順利嗎?”放學路上,夏銘喆推著單車,轉頭溫和地問喬七。女生嚅動了一下嘴唇:“……嗯。”

“那就好。”

她低下了頭,心裏覺得狼狽。隻是不願叫他失望,便撒了這樣大的一個謊。但她要怎麼坦誠相告?說自己收到了十年後自己的來信?說自己擔憂未來的那個自己會消失?說二十六歲的喬七最後悔的是與他相遇?

……她無法開口,隻能沉默。

“喬七!”遠遠傳來一聲呼喊,夏銘喆轉過頭去,一個頭發亂得像鳥窩、五官端正的臉上晃晃悠悠架著黑框眼鏡的男孩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他一邊手撐著膝蓋大口呼吸,一邊看著喬七,眼神裏帶著關懷的溫度。

“你好,是小七的同學吧?”夏銘喆禮貌地問。男生的臉一下子紅了:“嗯,啊,我是薑,薑拾憶。”

夏銘喆一下子反應過來——是那個Eleven。他轉頭看向臉色有些發白的喬七,卻聽薑拾憶急促地問道:“你,你沒事了吧?”

“沒事了。”女生幹脆利落地說,“再見。”說完,她抓住夏銘喆的手臂,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那副模樣,他簡直熟悉到了骨頭裏。她把他的船模打碎的時候、她沒考好央求他簽上模仿父親簽名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

他知道,那叫——心虛。

“小七,這樣多不禮貌。”夏銘喆淡淡地說道。喬七仰起臉來,神情有一刹那的脆弱,像一支銳利的箭矢,紮進了少年心裏。

“阿喆……你說,被我們作出的無數選擇所決定的未來,是可以改變的嗎?”

少年微微一怔,停下了腳步。他看著女孩蒼白的臉頰,突然說了一句毫不相幹的話:“明天是周六,小七,你有空嗎?”

家附近的影院上映了一部聽上去就晦澀難懂的電影——《星際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