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渡口無聲(1 / 2)

河水異常平靜,幾乎看不出來一點波瀾。隻有岸邊的醜槐靜默無聲,偶爾從了無生趣的樹枝上,落寞地抖落幾片枯葉,輕叩水麵,泛起幾圈淡淡的漣漪,引來幾條無所事事的白鰱,爭搶一番後,又失望地潛入水底。

尤天蘭已經很久沒來這裏了。盡管,這裏曾是她年少時的天堂。

但是今天,不知不覺之間,她竟又走到了這裏。物是人未非,隻是天真已不在,無憂已不在,少女的心在歲月的蝕刻下,究竟如何變化,外人不得而知。隻是她青春的臉上,隱約多了幾許惆悵與迷茫。

學校,是再也去不了了。聽說村東的阿花考上了什麼大學,早已經去了大城市。當初她媽高興的嘴都歪了,逢人便說:阿花這丫頭,出息了……我們又沒管她的,嗬嗬,她是自己要好啊……旁人也替著高興,關切地問是什麼大學,她媽歪著嘴含混不清地啊啊,隻是說,什麼大學我們哪裏搞得清,總之是大學,要去大城市裏念書呢……畢業了能分配個好工作,能坐辦公室的……

阿花要好?難道我就不要好了嗎?聽說阿花在學校時還跟後麵的男同學遞過小紙條呢,隻是沒給老師抓住罷了。尤天蘭似乎有些不服氣,順手扯了一把旁邊的茅草,在手裏揉了揉想要扔進河裏,細碎的茅草卻不解風情,飄蕩了幾下,隻落在了腳邊。

工作……是啊,能分配個工作,倒是蠻好的,阿花這丫頭,大概確實是比我要聰明吧。尤天蘭若有若無地茫茫然歎了口氣,靠著岸邊的醜槐蹲下,心裏想,工作……倒是要緊的,人總要靠自己吃飯的,但是,我又要去做份什麼工作呢?我有的是力氣,然而父親又不準我跟著哥哥去工地做小工,說是女孩子年紀輕輕,去工地做小工,搬磚頭,丟人現眼。尤天蘭不敢反駁,因為父親的手渾厚有力,而且常年勞作留下的皸裂傷口,已成了鋒利的老繭,扇在臉上會刮出血絲,也許會留下傷疤,日後就找不到好對象了。但是,她終究想不明白,靠力氣吃飯,又哪裏會丟人現眼?

一隻高腳的水鳥,落在河心斑駁的水泥船上,也許累了,也許,迷路了。水泥船沉在河心,隻露出破碎的船頭,何年何月何故沉在這裏,尤天蘭並不知道。總之,在她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這艘破船就已經在這裏了。哥哥還曾帶著她在船舷濕滑的水草裏摸過螺絲,炒了滿滿一盆給父親下酒。然而她卻又不會嘬螺絲,眼見著父親嘬了一個又一個,兩個又三個,急的險些要哭,最後終於咬碎了一隻,總算嚐到了一點鮮味。

水草仍在,破船邊上,水線以下,暗暗招搖。然而,螺絲,現在還有嗎?

高腳的水鳥立在船頭鏽跡斑斑的鋼筋上,伸長了脖子,眺望著遠方,似乎在尋找飛翔的方向,對岸邊醜槐下的尤天蘭並不在意,甚至看也沒有看一眼。尤天蘭大概覺得,自己不應還要遭到一隻高腳水鳥的冷遇,不禁有些憤憤然,左右尋了一下,茅草,自然已經不行了,於是揀了塊小石子,想要給它點教訓。然而,隻聽撲棱棱一聲,還沒等她瞄準,高腳水鳥已經展開雙翅,騰空而去。

尤天蘭慌忙站起身來,也伸長了脖子,向高腳水鳥遠去的方向望了又望,河麵之上,碧空之下,隻留下了一個執著遠去的黑點。

聽說,這裏原來是個渡口。

村裏不安分的人總是在這裏滿懷憧憬地登船,順流而下,三天兩夜,就能去到繁華的大城市。衣錦還鄉的人,也總是在這裏下船,扛下大包小包。不甘寂寞的人,還要放上幾個鞭炮,於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便會趕過來問長問短。那高腳的水鳥,也是著急去那繁華的城市嗎?它,還會回來嗎?至於鞭炮,自然是不用想了,水鳥是不會放鞭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