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冬季的天空在灰色調空氣的渲染下顯得有些孤獨,用她寂寞而疏離的眼神凝望著地麵上那些終日看不到陽光的人群。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連續下了五天,不知道是不是不會再停了。時間是春節後這所南方大學開學的第一個周末,人們在經曆了又一個無聊而漫長的寒假之後終於開始了一波又一波所謂的開學聚會,校園裏鮮有落單的人影。距離學生街不遠的草坪上有一個古代留下的涼亭,據說是當地古代一位名望很高的人建造的,建新校區時被原來當地的居民強行要求留下。盡管風格與學校的歐美學院風格很不搭,但卻是情侶們定情和約會的首選地點。今天,亭子裏隻有兩個女孩。“也許她笑了,但是我們看不見。”有著一頭烏黑長發,斜躺在青石板上的女孩突然說。“什麼?誰笑了?”頭發紮成馬尾的女孩從書裏抬起頭問。“我說她。”躺在石板上的女孩伸出手臂,把馬尾女孩清澈的眸子引向她們頭頂的天空。“小貓,你又胡說了。”馬尾辮女孩笑著回答,然後又低下頭讀書。“不信算了。”叫小貓的女孩撇了撇嘴不再說話。她吹了吹遮住眼睛的齊劉海,是把右腿從左腿上拿下來放在了左腿的下麵。“你又蹺二郎腿,這可是在大街上呢。”馬尾辮女孩把書放在了一邊,好像是不打算繼續讀下去。“這有什麼關係。”小貓嘴裏這麼說著,腳卻放了下來,然後起身挨近馬尾辮女孩坐了下去,“小雨,說說你和你男朋友的事吧,我好想聽哦。”她開始撒嬌,一下一下地蹭著馬尾辮女孩的肩膀。她比小雨高半頭,頭低下來剛好能看到她因為害羞而微微顫抖的睫毛。“那有什麼好說的。你不是都知道了麼?我們是高中同學,一開始他老是針對我,快畢業時竟然跟我告白了,然後我們就在一起了啊。”小雨被她推搡得快招架不住了。“好老土的劇情啊,哈哈……”小貓抱著小雨的胳膊笑。“嗬嗬,是啊,但是電影藝術也是源於生活的呀,隻是稍作修飾和誇張而已。”小雨也不再害羞,跟她爭辯起來。“是啊是啊,那麼他怎麼跟你告白的啊?”她開始八卦。“就說喜歡我唄,說以前欺負我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那第一次約會在哪裏?”“高中學校門口的甜品店。”“第一次牽手誰更主動?”“他。”……“走吧,雨變小了。”“哦。”天空飄著細密的小雨,兩個沒有帶傘的女孩一前一後的穿行在雨中。“都怪你,幹嘛把傘借給景年?”馬尾辮女孩回頭說,語氣裏卻聽不出任何埋怨,但是身後的小貓卻受傷了一般一言不發。漫長的幾分鍾後。“所以說你們兩個都見過對方家長了?”後麵的小貓突然大聲問道。“沒有呢。但是那天約會的時候我們看到了他姐。”前麵的女孩一邊快速走一邊回頭答話,“他後來跟我說他姐對我挺滿意的,嗬嗬。”小貓也跟著笑了,沒有再接話,隻是目光輕輕落在前麵女孩瘦小的身子、因貧血而微微發黃的側臉和不算豐滿的胸部上。“小雨。”她又喊。“怎麼了?快走吧,別感冒了再。”“你等等,我有話說。”“說呀,邊走邊說。”雨似乎又開始變大了。“小雨,答應我你們一定要幸福,要一直在一起。不然我就真的不再相信愛情這種東西了。”小貓大聲喊道,聲音裏有一種堅硬的倔強。“嗬嗬,我答應你啦,傻孩子,快走吧。”那天之後,小貓如願以償的感冒了。但她還是堅持去上課,她一點都不想輕易因為逃課、掛科、請假之類的事情和那位高高在上的輔導員產生交集。她每天背著一大瓶熱水一大把藥片和紙筆去上課,坐在教室最後一排埋頭寫字,除了小雨和景年以外不主動跟任何人說話。但是她對每一個人微笑,那種無瑕疵的笑容配上她可愛的麵龐極具欺騙力,所以人們都認為她隻是變得害羞了。也許人們隻是不想費力去思考那個原本熱情開朗的女孩是為何變成了如今這番模樣,畢竟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大把事情要做。大三下學期的第一次晚點,輔導員又在分析成績、黨員和就業之間的各種曲折關係。“咱們年級的秦小貓同學找到了實習單位,在上海的雜誌社哦。人家平時不吭不響的,那是在默默積累實力呢,你們也跟著學學。雖然跟咱們物理專業不對口吧,但那也是咱們學院培養出來的人才!”輔導員特別強調了最後一句話。忽然感覺到眾人的目光盯著自己,小貓從一本電影雜誌裏鑽出來,摘下耳機,一臉茫然地看著大家,突然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引得眾人哄堂大笑。她給了眾人一個歉意十足的微笑,然後伸了個懶腰,打開瓶子開始喝水。人群已經把目光收了回去。“小貓。”坐在她前麵的男孩微微側過身子輕聲喊她。“有事嗎景年?”她放下水瓶,一邊閉上眼睛開始做眼保健操一邊低聲回應男孩的話。男孩有一張不規則的瓜子臉,長著大號的五官,不是南方男孩的清秀樣貌,倒有幾分北方漢子的粗獷。白皙的皮膚加上一張俊毅的臉讓他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成熟氣質。冬天還未過去,他脖子上依舊是那條略顯陳舊的灰色短圍巾,穿一件深棕色外套,裏麵是白色棉布襯衣,腿上是那條被小貓評價為“悶騷”的墨綠色緊身褲。他每次都極力解釋是他姐姐買給他的,而且他隻有沒褲子穿的時候才會穿它。秦小貓可不理會他這些說辭,玩笑依舊。她知道他喜歡穿寬鬆的牛仔褲,可就是喜歡看他著急時眼神狼狽、臉色發紅的樣子,說他是“唇紅齒白的俊小夥兒”。這種京味十足的稱呼常常讓他哭笑不得,但也隻能苦笑著默認。是一個渾身散發陽光味道的男孩。可是很多年後,小貓走在路上看到圍著毛線圍巾的男人的背影,就會想起景年。原來是圍巾,不是臉,她用了很久才想通這件事。“要去實習的事怎麼沒有告訴我?什麼時候走?火車還是飛機?”他從來不會掩飾對她的關心。“明天,火車。”她開始做第二節操。“這麼快?”他的整個身子都已經扭過來,“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是不是周導不說我不問,你就不打算告訴我了?”“準備晚點結束就告訴你的。”第三節。“哦,那……一路順風。”他的眼神暗淡下來。“謝謝你,景年。”她做完了眼保健操,忽地睜開了清亮的雙眸。她直直地看著他,眼睛裏是滿滿的單純的快樂。“不用謝。”他慌亂地扭過臉,仿佛被她的眼神灼傷了一般。那雙眼睛裏的東西太過真實,他不願意相信,也一直都讀不懂。“以後還會回來嗎?”他又問。“不知道。寫字是我喜歡的工作,而且我有一籮筐的旅行計劃,嗬嗬,不過一年後會回來拿畢業證的。”她俯身貼近他的耳邊輕輕說,毫不理會身旁的一小陣議論和竊笑。她就是這樣的,有時候喜歡獨自行動,不和任何人親近,但有的時候又像個孩子一樣喜歡粘著別人,貼著別人的耳朵小聲說話,撒嬌的時候會一下一下地蹭別人的衣服和身體,眼睛裏能夠變幻出各種神情,狡黠的,淡漠的,明亮的,憂傷的……她真的和她的名字一樣,像一隻調皮高傲的小貓。“我知道了。”景年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