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子上的字絕對超過了六個字。戚筱汐掃了一眼，默不作聲。
“念。”比卡丘的聲音又提高了些。
戚筱汐還是默不作聲，緊咬的嘴唇微微顫抖，眼睛裏閃過一絲恐懼。她的沉默徹底惹火了綁匪，比卡丘一聲令下，兩個綁匪把戚筱汐推到地上，用腳狠狠地踹她。她的背上、腹部、腿上、頭上……一下一下，承受著殘酷的踢打。可是她還是一聲不吭，嘴唇幾乎被咬出了血。比卡丘問她念不念，她用那雙冰冷的大眼睛狠狠地瞧著他，一言不發。
她的沉默換來了更激烈的虐打。她像一隻倔強的困獸，有著驕傲的自尊，寧願被打死也不說超過六個字的話。洛庚不知她究竟在維護什麼，看著她臉色蒼白嘴角滲出血絲，他大吼：“你們夠了，打女人算什麼男人！”
比卡丘哈哈一笑：“跟綁匪談什麼女人男人！”麵色一轉，狠狠地說，“打！繼續打！要麼打到她死，要麼打到她肯念。”
洛庚渾身一顫，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掙紮。
“你們敢！”他怒吼道。
“我們有什麼不敢的。”
戚筱汐吐出一口血，眼神渙散，忽然昏死過去。洛庚呼吸急速，胸膛不住起伏，那是他盛怒的表現。
正在此時，戴著叮當貓麵具的綁匪衝進來，大呼小叫：“不好了，不好了！警察找過來了，正在一層一層地搜捕，老大，我們快跑。”
比卡丘恨恨地瞪了洛庚一眼，毫無辦法，隻得帶著手下急匆匆地跑了。
警察很快就找到了他們，一鬆綁，洛庚就撲到了戚筱汐身邊。她渾身是傷，臉上一塊青一塊紫。他顫抖著手撥開她臉上的發絲，聲音裏帶著巨大的恐懼：“戚筱汐，你醒醒，醒醒！”臉上濕濕的，有什麼液體落了下來。
隨後趕來的醫護人員把戚筱汐放上擔架，她眼皮動了動，睜開眼，看著洛庚笑了笑：“我沒事，死不了。”
洛庚發現，這是第一次，她跟他說話帶著微笑和溫情。他心裏某塊地方轟然塌陷。
四、
戚筱汐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她身上肋骨多處骨折，內髒輕微損傷，所幸沒有大礙。洛庚特別內疚，如果不是戚筱汐堅持，他連班都不想上了，隻想天天在醫院裏陪著她。他沒敢把綁架的事情告訴父親，奇怪的是，戚筱汐也沒打小報告。這件事可比他沉迷女色曠工嚴重多了。
“說了也沒用。”戚筱汐頓了一下，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又抽出紙巾擦了擦嘴角才接著說，“徒增擔心。”
她說得對，到目前為止，警察也沒有找到那五名綁匪，告訴父親，起不了什麼作用，白白擾了他們旅行的雅興。
“警察怎麼來的？”她想起那天，警察從天而降，不禁好奇地問道。
洛庚在她床邊坐下，順手拿過桌上蘋果，一邊削一邊說：“我報的警。因為是富二代，經常會發生綁架，我爸為了保護我，在我鞋底裝了特製的報警器。”
她哦了一聲。
他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她，她接過來，咬了一口。他遲疑了一會兒問：“你都被打成那樣了，為什麼不肯念那些話？反正是我家的錢，他們綁架的是我。你受我連累，不自保就算了，幹嗎倔得跟頭牛似的，自討苦吃？”
她笑了笑沒說話，咬了一口蘋果，細細咀嚼，咽下去之後才慢慢地說：“不想他們得意。”
這個理由洛庚一點也不相信。
趁著她躺在醫院，洛庚去了一趟上次她去過的診所。那醫生姓袁，進去之後他才發現，那不是診所，是一家心理谘詢工作室。不過袁醫生職業道德高尚，任憑他說破嘴皮甚至出錢利誘都不肯透露一絲戚筱汐的信息。
這反而更增加了他的疑心。
戚筱汐出院後很快來公司上班，她還是跟以前一樣，淡漠寡言。洛庚的目光卻越來越多地停留在她身上，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雖然她很少笑），都牽動著他的心。
他不懂該怎樣追求像她這樣的女孩子，他以往的女朋友，要麼是投懷送抱，要麼是他送一件昂貴的禮物就搞定。
他試著送她珠寶首飾或是名牌包包，可她完全不感興趣，還很奇怪地問他：“給我這些幹嗎？”她一點沒有察覺到他在追她。
有一回她陪他參加一個酒會，他喝多了，在車上忍不住親了她。她沒有喝酒，嘴巴裏都是橙汁的味道，有一點酸，有一點甜，讓人回味無窮。
“洛庚……”她的聲音很快被他吞進去，舌頭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被他糾纏著吮吸、啃噬，她不能呼吸，快要窒息。
“戚筱汐，我喜歡你。”唇舌糾纏間，他呢喃低語，如夏日的雨滴落在碧綠的荷葉上，滴溜溜地轉個不停，化不開又掉不下。
五、
洛庚無法理解戚筱汐的行為。自那日醉酒告白後，她對他的態度就很奇怪。不拒絕也不接受，有點像欲擒故縱，又有點像小心翼翼，也有點像在深思熟慮。
他備受煎熬，幹脆直接問她：“戚筱汐，你喜歡我嗎？”
是在午飯時間問的，公司食堂味道好不到哪裏去，戚筱汐卻仿佛沉浸在美食中一般，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於是他又問了一遍。
戚筱汐拿勺子的手稍稍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他：“等我吃完再說。”她的臉頰暈染著兩朵粉色，不知是因為他的話，還是因為食堂內陡然升高的氣溫。
洛庚等了半個小時。她並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邀請他到公司附近的廣場走走。她的麵容一如既往的冷淡，眼神也一派沉靜，他無法窺探她心裏的答案。
廣場上有三三兩兩的情侶偎依而坐，陽光燦爛，投射在噴泉裏，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戚筱汐停下腳步，轉過身子看著他，她的眼裏盛滿了陽光，嘴角微微上揚，她說：“我……”
恰好這時一群高中生從他們身邊經過，其中一個說話不太利索的姑娘很艱難才向同伴說完一句話，卻引來同伴們的嘲笑。放肆的嘲笑聲淹沒了戚筱汐的聲音。
她的臉色忽然就白了，嘴唇翕動，低聲說：“我們不合適。”
洛庚仿佛被雷劈了一下，呆呆地愣在原地。
“我先回公司了。”戚筱汐慢慢地從他身邊走過，淡淡的沐浴露香氣在他鼻尖縈繞，風一吹又全散了。
他沒有回公司，在廣場上坐到天黑，腦海裏反複出現戚筱汐的麵孔。明明第一次她神情愉悅，是準備接受他的預兆，可為什麼一群人經過，她又改變了主意？
洛庚百思不得其解，又或者一開始戚筱汐就沒打算接受他，是他理解錯了？
不管是哪種情況，洛庚都不準備放棄。他的攻勢更猛了，全公司都知道他在追求戚筱汐，看到他們倆一塊兒出現就起哄。戚筱汐倒是沉得住氣，不管同事鬧成什麼樣，她永遠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除了公事，幾乎不和洛庚接觸。
所以她到洛庚公寓找他時，洛庚著實大吃了一驚，還以為她突擊檢查，看他有沒有帶女人回家。
她把一份報告放到茶幾上，說：“我去複診了。”
洛庚一怔，雙手忍不住握緊，因為太用力，指節泛出青白色：“你……都知道了？”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沉重的內疚。
那是一份不能生育的診斷書。洛庚和戚筱汐被綁架時，戚筱汐正處於生理期。綁匪的虐打，使她的子宮受到嚴重的損傷，以後再也不能生育。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洛庚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來表達自己的愧疚。
“不是你的錯。”戚筱汐淡淡地說，仿佛在壓抑著什麼，頓了很長時間才接著說，“不用你負責。”
洛庚茫然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以為我追你是因為內疚？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是真的喜歡你，我遠比你想象中更早喜歡你……”
戚筱汐的眼神劇烈震蕩：“即使我不能……”
“我不在乎。”
“洛庚，”很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她叫他的名字，從包裏取出一封信給他，咬了咬嘴唇，“等我走了再看。”
六、
洛庚：
你應該知道了我定期會去看心理醫生。你一定很好奇我有什麼心理疾病，抑鬱症？焦慮症？強迫症？還是精神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