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閑話了一會兒,匡母雙手端著大托盤,開始上菜。孫建華原也是個有見識的人,待客之禮自是不差,一邊自條幾上拿酒,一邊找了酒杯倒了給客人擺上。孫母且對著匡家明兄弟倆熱情招呼道:“我們村子裏的路不太好走,我就怕你們走岔了,才說去村口迎迎你們,這回你兄弟倆可是認識門了,以後更是要常來。”匡家明笑著應了,匡家運卻是起身要讓孫母上坐。
孫母笑著叫匡家運坐下,又對孫建華笑道:“趕緊敬你兩個哥哥的酒去,廚房還有幾個菜,我去給你們端來。”說著更是滿麵含笑的走去了灶間。隨後,孫母又上了幾個菜,幾個人談笑間用過飯後,孫母又依禮準備了回門禮,還托人安排下一輛轎車來,算是連人帶禮風風光光的送了秋芬三朝回門。
卻說匡家,匡母知道今日閨女回門,早已跑出院門外去翹首以待,這下子終於看見閨女自轎車上下來,迫不急待的奔上前去相迎,秋芬此刻看見匡母隻覺無限的親切,不覺間已是紅了眼圈,匡母本就要哭,此時看見女兒哭了,更是忍不住大哭起來。這母女倆就像是失散多年重又得見一般,就在院子外麵的路上抱成一團,越哭越傷心,越哭越淒慘,直把個孫建華尷尬的無地自容。
匡家明本是個無主意的人,此時也甚覺不妥,隻推讓著孫建華先進屋去坐,卻是匡家運看在眼裏隻覺丟了麵子,好不容易等孫建華進得屋去,決計不再忍耐,雙手分別拉住妹妹和母親,使個全力硬生生把二人活活分開,氣乎乎道:“你們這樣悲痛,分明是死了人的樣子,還不趕緊進院子裏去,站在這裏,豈不讓人笑話!”
秋芬被匡家運一吼,這才醒過神來,扭頭看了一眼路上圍著的看熱鬧的鄉鄰,不免又悔又惱,一跺腳進屋去了。匡母本還悲切難收呢,突然見女兒走了,嘴裏急急喊著“芬啊,芬——”也扭著水桶腰,急急追進院裏去了。一眾圍著看熱鬧的鄉鄰看到這兒都“哈哈”笑了起來,匡家運站在一旁看著,心裏不由得窩起火了,卻也不便就此發作,隻得忍耐著進屋去拿了煙和喜糖出來,分別給人發了,這才叫眾人都散了去。
秋芬進了院子,經過廚房門口時,正好看到楊春英獨自一人在灶間忙碌,灶下填了柴熊熊燒著,灶上又掌著三個鍋,又是蒸,又是煮,又是炒,晚春的天氣並不熱,許多人都還穿著冬衣,獨楊春英隻穿一件襯衣,本就纖瘦的身材又因為係著一張大圍裙而襯托的更加單薄。隻見她的手抄著鏟刀靈活的翻著鍋裏的菜,臉上一道道的汗水時而掛著,時而滾落,秋芬看在眼裏,突然覺得心裏是那樣的不是滋味兒。
秋芬默默的走進灶間,在灶前坐下幫著燒火,楊春英原本正往水壺裏灌開水,那白白的蒸氣遮擋了她的視線,這會兒往灶前放水壺呢,突然看到秋芬坐在灶前燒火,不由分說的把秋芬拉了起來,嘴裏急道:“快出去吧,今天是你回門的好日子,可不興做家務,會壞了你的好福氣。”秋芬退到灶房門口,忍不住熱淚盈眶,她定定的望著楊春英忙碌的身影,帶著哭腔說:“大嫂,以前都是我對不起你。”
楊春英正自忙碌,忽然見秋芬淚眼汪汪又這般講話,連忙走到秋芬身前關切問道:“秋芬,你怎麼了?”秋芬感受到楊春英的關心,心裏更覺五味雜陳,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隻那眼淚卻是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淌落。楊春英又想安慰秋芬,又掛念鍋裏煮著的飯,複又把秋芬拉入灶間坐下,又抄起鍋鏟把鍋裏的菜翻了翻,這才又問:“你跟我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秋芬抹了把淚,說道:“我在家從來也不曾體諒過你,這兩日做了別家媳婦,才體會到你的難處,我也想給你幫忙,可我啥也不會幹,就昨天,我婆婆讓我洗個紅薯,還為著我洗的不幹淨,訓斥了我一頓呢!”楊春英聽完鬆了口氣,回過頭來勸說秋芬:“過生活是這樣的,你平時多替婆婆想著,日子也就過下去了,再說建華又是你可心的,為了他,就再忍忍吧。”
秋芬含淚點頭,後見楊春英著實忙碌,遂貼心說道:“大嫂,你去忙吧,我沒事了。”楊春英邊給秋芬揩淚,邊說:“好,你去廳屋坐著,等會兒就要開席麵了,我再炒幾個菜。”秋芬“嗯”了一聲出了灶房,恰好遇著正四處尋秋芬不得的匡母,匡母一把拉過秋芬,眼睛斜斜的瞪了一眼灶房,撇著嘴道:“你找她幹啥?正經的媽在這兒,你都不陪,卻去陪她一個外人說話?”
秋芬本就懊悔著呢,又見自己親娘對楊春英那眼中釘、肉中刺欲拔之不快的樣,不禁拉過匡母一跺腳道:“媽,你不能再這樣對大嫂了,大嫂難著呢。”匡母以為自己聽錯了,一邊拉著耳朵一邊說:“芬兒,你不是發燒,燒壞腦子了吧?”說著伸手就要去摸秋芬的額頭,秋芬擋開她的手,一臉不愉道:“我沒發燒,你也是做媳婦的人,難道你不知道做媳婦不容易嗎?”
匡母“呸”了一聲,說道:“老娘我做媳婦時可被婆婆難為死了,現在有了媳婦,我也要她知道這媳婦不是好當的。”秋芬聞言更是氣惱,隻拿手直直的指著匡母哭道:“你隻知道去難為你兒媳婦,你卻是不知道,現如今我也是當人媳婦的人啦。”說完,一扭身疾步奔去廳屋,撇下匡母一人站在廚房門口發愣,片刻,她回過神來,方才又追秋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