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仙客罵得太久了,也許是太餓了,也許羞於自己的學生聽見,聲音壓得很低,最後隻有他自己能聽到。大家這才象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走在街上互相問好:“吃了嗎”。大膽子的小夥子見相好的姑娘們說著露骨的話,“要不先看看我有沒有火腿和鵪鶉蛋?省得結婚後悔。”兒女的長輩們從他們的身邊走過,那臉比晌午的烈日還要紅。
月仙客見沒有了欣賞的主,這才象斷了筋的野騾子,耷著腦袋,不甘心地低罵幾聲。
不管月仙客怎麼罵,那編造謊言的人始終沒有出現,“編我不是男人的啊!”月仙客絲毫沒有作罷的意思,相反卻停在了月仙客家的門前。
“你這小夥子誰得罪你啦?你罵誰呢?”夜兆龍的二嬸端著紅薯粥,衝出院門怒目圓睜地問。
“罵說我不是的男人的人!”月仙客步幅不穩仍賣力地敲著盆。
“遠點罵!”夜兆龍二嬸一口氣喝了粥,使勁敲著碗筷。
“鐺鐺鐺!”月仙客手中的盆敲得變了形,“有拾錢的,拾柴的,頭次聽有拾罵的!”
“你現在哪?我家的門口!要罵人離這遠點!”夜兆龍二嬸敲斷了一根筷子,“別髒了我家門前,早上剛打掃的!”。
月仙客硬是不走,夜兆龍的二嬸過來了。本來擎天楊將她介紹給了花長河,沒想到月家君多管閑事,說是她的成分不好。現在看他的侄子罵街更來氣了,像點著了的爆竹,劈裏啪啦的炸開了。夜兆龍二嬸義正言辭步步緊逼,但月仙客隻是傻笑,沉默不語。先前看熱鬧的又陸續折了回來——因為夜兆龍二嬸的罵街是老莊出了名的。
夜兆龍二嬸看到這麼多人圍觀,想到月仙客的委屈,跑回家拿來案板和菜刀,占據著有利地形,一邊剁著案板,一邊狠狠地對罵。任憑夜兆龍二嬸怎樣怒罵,月仙客仍是手舞足蹈,隻字不提——看來酒力的作用,他無法控製了。
夜兆龍二嬸直罵得月仙客雙拳拍打著自己的腦袋,讓圍觀者都長了見識……
夜兆龍看見二嬸跟月仙客罵街,本想過去教訓他一頓,但看他醉醺醺的樣子,就站在一旁,兩手把著壯健的胳膊,助威似的一聲不吭。老實厚道的夜老伯擔心兒子惹事跟在後麵,聽夜兆龍不說話,又不敢勸阻,就蹲在自家大門口,死人一樣的耷著腦袋,恨不得把腦袋伸到褲襠裏,仿佛老伴罵的全是他。
夜兆龍二嬸的嗓子發不出音,過度賣力的叫罵竟然使嗓子都啞了,嘟囔道:“我去請月家君評評理!”
夜兆龍二嬸氣籲籲地回家。月仙客覺得這時候走沒有麵子,就爬上望天楊的樹杈上蹲著繼續喊罵。
月仙客不醉酒倒還不錯,平常和父老鄉親處的還可以,經常幫人家看看陰陽宅,算算命,起起名字,嘴比八哥鳥要巧。誰知這酒多了,想到自己被謠傳成沒有鳥蛋的太監,想到一個個美女離他而去,他的邏輯思維就真的成了問題,罵著,罵著,就不知道是罵別人還是罵自己?“日八輩祖宗,日黃花大閨女……”他罵著,罵著,聲音突然小起來,花靜楊的二叔家的大妹子花曉楊,年齡比花靜楊大三歲,但長得漂亮,還是黃花姑娘。他也曾喜歡過,隻是那嘴厲害,不再敢惹。
“你月仙客活膩了吧,跑在我們黃蝶山穀幹什麼?快下來!”
月仙客見花曉楊站在樹下看他,借著酒力又罵:“編我沒有鳥蛋,騾馬日的,罵人哩!”
花曉楊禁不住一笑,在下麵喊他:你罵的不是別人,倒像罵自己呢,你的句子有錯誤,還老師呢。你總想著是罵人家,可語言組織的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