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日願望(1 / 3)

十月對於北方來說,已是落木蕭瑟的深秋,然而在這個南方海濱城市,夏季的燥熱仍餘香嫋嫋。自從舉家搬遷到S市,張阿姨已經在這個繁華都市生活了十五年,然而它日新月異的變化和同樣日新月異的房價令她至今仍歎為觀止。慶幸的是,她熱愛她的工作,因為她熱愛充滿青春活力的孩子們。在A大學作女生宿舍管理員的這些年來,她看著一個個青澀稚嫩的臉龐出落得成熟自信,儼然是時間這個世上最偉大雕刻師的忠實旁觀者。歲歲年年,那些孩子們曾在這綻放的青春年華,如今都融化在她腦海深處,模糊在溫暖的記憶裏。

“鍾心悅,你的快遞!”張阿姨邊嗑著瓜子邊感慨人生,抬頭時剛好看見一輛山地車疾馳而過,來不及吐瓜子殼就張嘴叫道。隻見一個身著運動套裝的清秀女生,本來表情超脫或者說放空地蹬著一輛看起來比她大一圈的破舊捷安特,聞言忽然一個急刹車,高高的馬尾撲在臉頰,身子差點甩了出去。阿姨看得心驚肉跳,趕忙從傳達室小跑出來:“小祖宗啊,你慢點。”鍾心悅穩住身形,利索地從車上爬下來,一雙明亮的眼睛彎成月芽:“終於等到了!謝謝張阿姨~阿姨你今天好漂亮!”張阿姨抬手輕打了一下她,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盡亂說。這是什麼啊,看把你開心的。”

鍾心悅激動地拆開信封,裏麵躺著兩張精美的演唱會門票。票麵是一個身著華麗絲綢襯衣的男子,身材頎長,表情疏離,容貌英俊得仿佛漫畫中的美少年。他清澈的雙瞳略帶憐憫地凝視著她,身後是一雙純白輕盈的羽翼。鍾心悅直勾勾地看了幾秒視線還舍不得離開,咽了咽口水,把票伸到阿姨眼前:“張阿姨,你看他帥不?”

張阿姨湊近仔細一看,恍然大悟道:“這不是那個香港歌星,黃玥嗎?我孫女屋裏貼的盡是他的海報。你要去看他的演唱會呀?和小穀一起?”鍾心悅點點頭,笑容黯淡了一些,

略帶擔心地說:“可是穀清磊最討厭我追星了……不過我真的很想在生日那天聽一場黃玥的演唱會嘛。人家憧憬了好久的說……”

張阿姨見她一副心馳神往的模樣,安慰道:“放心啦,你過生日嘛,小穀一定會答應的。”

鍾心悅受了鼓舞,深吸一口氣,下決心道:“好!阿姨,那我這就去找他。”說罷推上那輛高大的山地車,敏捷地爬上坐墊,歪歪扭扭地衝阿姨擺擺手,向教學區騎去。

張阿姨叫道:“注意安全!”

人已經騎遠了。阿姨笑笑,她挺喜歡這個活潑開朗的女生,整天樂嗬嗬的,叫人心裏舒服。雖然上大四後不怎麼住宿舍了,有空時也會過來陪她聊天。還有她的男友,好像是同係的研一學生,偶爾在樓下等她,也是一副斯文模樣,很有禮貌。“現在的年輕人啊,有耐心陪咱老太婆的不多咯!”阿姨看著鍾心悅的背影自語道。

※※※

鍾心悅跨著山地車在教學樓下等了一會兒,下課鈴響了。這是上午的第五堂課,下課時已經十二點一刻了,教室裏的同學們此時肯定早已收拾好東西,就等鈴響火速衝向食堂。果然,鈴聲還未收尾,潮水般的人流已經湧向了校門,方才安靜的林**瞬時變得熱鬧起來。鍾心悅也不著急,耐心等到隻剩零星的人走出教學樓時,一眼便看見了穀清磊。他挺拔勻稱,目光沉靜,淺灰襯衫塞在黑色牛仔褲裏,手中提著運動款圓筒包,裏麵沉沉的都是書和筆記。柔軟的劉海和略帶麥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泛出一層薄薄的金,卻是不帶暖意的淡漠顏色,似乎將整個人罩在一個不屬於這個熙攘校園的光暈裏。他一向這麼不急不緩,說話是,做事也是,但從學習到體育到社團,樣樣表現出色。他不像鍾心悅,一看就是熱心腸,喜怒哀樂都掛在臉上。大部分時候,鍾心悅眼中的他,在公共場合都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對她笑,也對別人笑,因此那笑其實隻是他對這個世界的禮節。而獨自一人的時候,他就恢複了安靜的神色。在旁人眼中,雖然他們性格南轅北轍,但從沒吵過架,一直是模範情侶。隻有鍾心悅知道,很多時候,她其實並不清楚身邊的人在想什麼。

快樂的人之所以快樂,不是因為他們受到的挫折少,而是他們容易想得開。當鍾心悅偶爾感覺自己離穀清磊的世界有點遠時,她就會回憶起兩人的甜蜜時光。比如說在圖書館自習時偷偷傳紙條,比賽1500米跑最後累得並排躺在草地上,坐在他的單車後座上吃遍大街小巷美食……這還不夠幸福麼?

更何況今天,拿到演唱會門票讓她開心得忘乎所以,撐住單車後,邊向穀清磊跑邊興奮地叫道:“猜猜明天是什麼日子?”穀清磊怔了兩秒,恍然大悟道:“你的生日?”

鍾心悅心裏一沉,撅嘴失望道:“你忘了啊……”穀清磊語塞,看心悅一副委屈的表情,抬手摸她的頭發:“放心,禮物不會跑的。”

鍾心悅靈機一動,假裝怨念道:“不行,我生氣啦!不過,如果你答應我一個願望,我就原諒你。”

穀清磊不假思索地點頭:“什麼願望?隻要我能做到的,都答應你。”

鍾心悅支支吾吾了一會兒,低頭說道:“那個啊,你看,明年夏天我就畢業了,這是我在大學裏的最後一個生日,所以……嗯……我很久以前就想到現場看一看演唱會……以前一直沒機會麼……”一邊說一邊偷偷看他的臉色。後者沒什麼太大的動靜,鍾心悅琢磨著他似乎沒有生氣,幹脆豁出去了:“那個,綜上所述,我買了黃玥的演唱會門票,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黃玥!”穀清磊臉色微沉,“看演唱會我沒意見,但是他的,不行。”

鍾心悅一愣,弱弱地試探道:“原來你不是討厭我追星?是討厭黃玥?”

“對。”穀清磊修眉微蹙,臉上略有厭倦的神色。

“但是……”

“不行。”

鍾心悅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局促地擺弄著手指。

一陣尷尬的沉默過去,穀清磊語氣稍稍緩和了些:“明天傍晚五點,我在宿舍門口等你,咱們去過生日。”說罷胡亂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獨自走了。

鍾心悅一個人站在原地,走了好一會兒神。哎,穀清磊的想法她為什麼總也摸不透呢?看起來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啊……她滿心失望,板著指頭算算,三年半了,她喜歡黃玥的時間比喜歡穀清磊的時間還要長呢。當然,這也沒有什麼可比性啦……看著手上這兩張幾乎花光了她所有積蓄的內場票,不去就虧大了。要不…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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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心悅垂頭喪氣地想了一下午,也隻有這樣了。吃完晚飯回到宿舍,趕緊在學校BBS上發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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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票]10月22日黃玥S市國際文化中心演唱會“以夢之名”內場票兩張

Xinyue:

誠心出票兩張,內場第三排,座位絕佳。詳情請見附件,價格8折以內,可麵議。

PS:樓主由於特殊原因無法到場,請去的同學務必幫樓主給黃玥加油啊!跪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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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忍著倦意,一直撐到淩晨1點,還沒人和她聯係。倒是有不少人回帖,主要對她不能去的原因表示好奇以及感歎票價太貴。鍾心悅邊回帖邊打瞌睡,心裏還在念叨:當然貴了,這可是內場票啊!不僅暗自心疼。這幾年一直靠獎學金來當生活費,本來是夠的,結果到了大三,很多作業都需要在計算機上完成了,大家陸續都買了電腦。她原想蹭著別人的用,無奈時間長了實在不好意思,隻得打了五個月的工。至於為什麼要攢這麼久,哎,誰叫她學的計算機係呢,低端配置跑VS、Eclipse和Matlab簡直生不如死啊!後來,在她安逸地過了幾個周末之後,又聽說了演唱會的消息,想都沒想立刻徹底地奉獻出了接下來的所有休息時間……所以,一想到自己的“血汗錢”就要賤賣,鍾心悅的嘴噘得更高了。不過最遺憾的是,眼看大學最後一個機會,也沒辦法完成心願了……

筆記本電腦快要沒電了,她正要關機,手機鈴聲忽然大作,是黃玥的《銀河不再見》。鍾心悅嚇了一跳,迅速地按了靜音,又看了一眼室友們,都睡得正酣呢。這才鬆了口氣,趕緊到陽台上接電話:“喂?”

“悅悅,生日快樂。”電話裏傳來柔和清冷的聲音:“我是第一個祝福的吧?”

“嗯。”鍾心悅在黑暗中輕輕笑了。

“中午……不好意思。下次不會對你凶了。”

“嗯。”

“早點睡覺吧。明天我來接你,咱們去吃大餐。”

“嗯。”

“……你是不是在陽台上咧著嘴傻笑,開心地說不出來話了?”

鍾心悅摸了摸自己的嘴,想象了一下雪白的牙齒在黑夜裏一閃而過的驚悚場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才沒有呢。好吧,我原諒你了,明天晚上見!”

“嗯,這麼晚了快睡吧。晚安。”

掛了電話的鍾心悅心情大好,剛才的鬱悶瞬間都拋到九霄雲外了。看來穀清磊還是很在乎自己的呀!她美滋滋地站在陽台上樂了一會兒,還沒進屋呢,鈴聲又響了起來。一看,是Tina。Tina是她學姐,外語係的研究生,兩年前在學校的環保協會認識,彼此一見如故。Tina是學校有名的才女加財女,在學校附近有自己的房子。由於宿舍晚上要熄燈不方便,Tina遂遊說鍾心悅和自己一起住,所以現在她很少回宿舍。

“Tina姐!我好像忘記和你說啦!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住……sorry啊~住在宿舍了……”鍾心悅抱歉地解釋道。

“你昨天就跟我說過了!真是胡裏胡塗的哎……剛才在打goodnight..call?聽你的聲音都要甜化了哦,搞得我一身雞皮疙瘩!”其實Tina的聲音才是名副其實的甜化了,語調間充滿江南女子特有的嗲氣,卻又糅合了北方的豪爽。

“被發現了……嘿嘿,其實因為穀清磊說明天來宿舍接我,就幹脆住這邊了……”

鍾心悅在黑暗中吐了吐舌頭。

“哦對了!瞧我這記性,姐是專門打來給你祝賀生日的啊!12點都過了吧!我給你唱啊,happy..birthday..to..you……”

“噓噓,大姐啊,您的大嗓門要吵醒一整樓的人啦……”鍾心悅捂住聽筒笑道,“你周圍好像有好多人?”

“那有什麼關係?這樣大家都知道你過生日,說不定還搞個surprise..party!”Tina興奮道,好像在往某個人聲鼎沸的地方走,聲音越來越大,電話裏由遠及近地傳來紛亂的音樂聲、碰杯聲和喝彩聲。

鍾心悅趕緊把音量調低,小聲道:“你在酒吧呢?早點回去啊,晚了路上不安全。對了,千萬別酒後駕駛啊!要不我去接你吧?在哪啊?”

“別了,後天姐請你吃飯,順便告訴你個好消息喲!哦對了,還要給你禮、禮物哦!”電話裏的吵雜聲漸大,Tina的大嗓門都有被淹沒的趨勢。

鍾心悅擔憂道:“你到底在哪啊?”

“什麼?我根本沒醉啊!”Tina忽然叫喚了一句,電話似乎被人搶去,期間還經過了一番爭奪。鍾心悅焦急地“喂”了好幾聲都沒人答應。終於音樂聲漸弱,一個細膩婉轉的男中音傳來:“喂?”

鍾心悅這才放下心來:“Penny?”

Penny是Tina的同班同學,也是他們環保協會的會長,雖說長著男人的胡渣,卻隱藏不住女人般的發嗲。傳說他一上大學就給自己取了個女英文名,誰叫他中文名就暴怒。哦對了,他的中文名其實相當man,叫王鵬強……當然,撇開花裏胡哨的打扮和晃眼的蘭花指,他其實是個很有智慧的人,又兼備與生俱來的腹黑和威嚴,把協會經營地有聲有色,甚至於全市聞名——因此,大家在背後都叫他“潘則天”。鍾心悅剛認識他時也有那麼一瞬間的震驚和噴飯,但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屢次欣賞到他和Tina之間閨蜜般相互調侃的美好情景之後,忽然覺得真和諧。

“喲,是心悅妹妹呀!我聽Tina說了,明天,哦不,今天是你生日,不用來協會啦!好好high一下哦!”

“嗯,會長大人,我下周末一定來,知道事情比較多,這周就對不住啦~嘿嘿……你在Tina身邊我就放心了,不然大半夜的她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

“那當然,有我Penny在,妖鬼蛇魔誰敢造次。你妥妥地放心吧~對了,那票賣出去沒?”

“啊?Tina告訴你了啊?還沒……”一想起這個鍾心悅就又鬱悶了,整晚上她都在猶豫是明天趕去會場門口賣給黃牛,還是低價在BBS賣掉算了。“Penny,你和Tina姐要不要去啊?如果你們去,我就送你們,賣給不認識的人多可惜啊,好容易訂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