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暇之際,必極勸農桑,懇恤耆耋,數千裏略無曠土。三十年賣劍買牛,但聞讓畔之謠,莫有出征之役。江南雄鎮,歡好會盟,外域諸番,琛贐不絕。其廩瘐之豐盈,帑藏之殷實,雖魯肅之困,銅山之冶,比之霸贍,彼乃虛言。而勞不坐乘,暑不張蓋,民仰之如夏之陰、冬日之陽。”
撰寫閩王的墓誌銘時,翁承讚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雖然當時王審知最終是接受了梁朝的冊封,但並非沒有人阻擾他接受冊封,這個人還是王氏家族新一輩的子嗣。他叫王延嗣,是閩王王審知的從子。父母早喪,由審知撫養成人。審知待他如親子,他對審知也特別孝敬。
唐光啟元年,延嗣隨從伯父王潮、審知兄弟入閩。王潮統治閩地全境,其子侄中多數人每日都以馳馬試劍為事,隻有延嗣勤於書史。王審知曾逗趣地說:“這個孩子必將是我們家的大人物。”
王潮病卒後,王審知自稱留後,怕外議不服,周圍有人建議他用威嚴繩服,於是殺戮了一些人。
延嗣連忙勸說:“書雲:‘禦眾以寬。’語曰:‘寬則得眾。’這是萬世不易的統治辦法。小人沒有遠慮,才勸大王用苛虐。王緒的覆轍在前,我們能不以為戒嗎?”
王審知有所接受,延嗣繼續勸解。於是,王審知禮賢下士,廣納人才,所以原來唐朝的衣冠舊族都來投奔他。
乾寧四年,朝廷拜王審知為威武軍節度使,封琅琊王。王審知要給延嗣封官,延嗣告病不出月餘,上書說:“現在天子播遷,大盜蜂起。正是因為朝廷政出多門,刑責滋濫,大王高舉義兵,為國平亂,軋於賊臣,決策入閩。士卒將佐們離別鄉井墳墓,隨王從征所為何來?為的就是立功名。現在師旅拚殺日久,大王尚未策勳戰士,而先在親屬間封爵,這必將造成將士的解體。”
王審知以為他的意見十分愷切,於是收回成命。
後來,唐朝滅亡,朱全忠稱梁帝,遣使拜王審知為中書令,又封為閩王。延嗣就勸說:“我們家本是田舍郎,二位伯父蒙受國恩,屢得封贈。朱全忠這個賊臣,曾與二位比肩事主,就靠左道旁門,逞豺虎之暴,橫行弑逆,盜竊神器。古人雲‘義不帝秦’,此其時也。”
王審知低頭思考許久說:“他雖然僣逆,但既已南麵稱王,加上諸侯的堅甲利兵半天下。我憑幾州之地,與之對抗,隻是自取滅亡而已。”
延嗣又說:“不對,梁朝雖僣帝號,但外窘於晉,天天難於招架;又以楊行密割據江淮,這正是我們的‘外屏’。梁如果攻打我們,正所謂風馬牛不相及啊。司勳杜牧曾說過:‘上策莫如自治。’我們如能修政練軍,近約吳越,遠結江淮,外連荊楚,仗義合兵,為國討賊,誰敢不從呢?”
可是,王審知沒有采納他的意見。延嗣退下來感歎說:“氣先索矣,無能為也!”
當時,強藩巨鎮相次僣號稱帝,王審知不無心動。延嗣更是極力相勸說:“自古帝王之興,莫不皆有大功德著於天下。大王雖然聰明英武,但小小的閩地不大於吳楚,兵不加於梁晉,如果必欲謀大事,諸鎮知道了,稱兵而南,師直為壯,我複何辭?是乃操無益之虛名,享必然之實禍也。大王如檢身修德,敦親睦鄰,以大桓文之業,生享方麵之尊,歿存忠義之名,垂裕後昆無有窮已。不此之思,而圖為劉聰石勒之舉,縱使諸侯未暇討,得以偷安假息,一旦有真主出,其能赦我嗎?”
王審知聽從了他的勸解,終其一生不僣帝號,主張“寧為開門節度使,不作關門天子”。
幾天之後,閩王入土為安,王延嗣偷偷地隨商賈之舟到了延平,愛其山水,就終生隱逸去了,改姓唐,以字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