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太監們無不瞪著空洞而無神的雙眼看著太液池中垂死掙紮的吳慕仁,太液池中驚心動魄的一幕並沒有改變他們一貫麻木的表情,反而為他們黯然的神色更增添了一種宿命的氣息。
梁貴妃冷笑著,但漸漸的她的笑就沒那麼冰冷而無情了,因為她發覺太液池中掙紮的太監實在有一張得天獨厚的臉,那刀削斧鑿一般的完美側麵讓她突然起了憐惜之心,這樣俊秀的人兒死一個世間隻怕就少一個了。
而他在死關頭扯著嗓子喊救命的聲音聽起來倒有那麼幾分男子漢的意思,光就這一點也是她身邊所有人都及不上的。想來是因為他才閹割不久,男子氣還沒有盡數褪去,比起身邊這些天長日久僵化了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監們更令她感到近乎‘對’的親切。她討厭這個皇宮,因為這個皇宮本身就是個扭曲的錯誤的存在。
“快!快!快把他救上來!”梁貴妃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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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慕仁是在梁貴妃憤怒而壓抑的指責聲中醒來的,“你說什麼?你要辭官?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你走了讓我怎麼辦?”
吳慕仁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間不大的屋子,屋裏雖然簡陋卻很整潔,樺木圓桌旁坐著神色動容的梁貴妃,正對著她的是一個身穿褐色禦醫服相貌端正的中年男子,“求娘娘成全。”他屈膝跪地,神色淒苦。
“成全?我成全你,那誰來成全我?”
“聖上的寵愛才是娘娘最名正言順的歸屬。”
梁貴妃突然瞠大了眼睛,像是不能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隨後她揚起手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當初你爬上本宮床榻的時候,怎麼不說這話?”
禦醫答不出來。死一般的寂靜。陽光照進來籠住室內的一隅,灰塵在懶洋洋的光線裏緩慢的漂浮著,那寂靜的一刹那,有著清醒的疼痛。良久,他終於開口道:“娘娘千金玉體,養尊處優,自然不懂得身為臣子的苦處,娘娘的成全是對臣下最大的恩典,求娘娘成全!”
梁貴妃隻覺得鼻子發酸,眼發澀,成全成全,他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她成全他的離開?
她究竟哪裏不好?不論宮內宮外哪個臣子不以她梁貴妃馬首是瞻?她看都不看一眼。太醫館中多少人從年輕熬到年老才沾到禦醫這個名號的邊兒,而他正直壯年就當上了禦醫是誰的功勞?如今他說反悔就反悔,甚至連大好的前程都舍棄,這究竟是為什麼?
“你是不是愛上了旁人?”她問。
“不是。”
“那你是嫌我老了?”
“當然也不是,娘娘青春嫵媚,保養得宜。相信就算再過上十年娘娘的姿容也不會衰退的。”
“那是為什麼?!”
“臣下……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麼苦衷?你說出來我或許可以幫你!”
“臣下……臣下實在是因為……”
她討厭他吞吞吐吐的樣子,不禁提高了嗓門道:“你究竟有什麼苦衷?你說不出來就是在搪塞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