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無心能吃,人無心能活嗎?當然不能。即便是魔,沒有了心也無法存活。
蘇羅緩緩地向後倒去,感到夏姬僵直的手臂從胸口緩緩抽離。她在恍惚中看到那張骨瘦嶙峋猙獰的臉在對她笑,它在召喚著她。她突然想起修羅女王曾經說過的話:“對被詛咒看上的修羅來說,灰飛煙滅才是一種仁慈。”她感到一陣陣絕望的恐懼。
恍恍惚惚中殿堂裏點起了燭火,不,確切的說是影兒用意念點燃了鬼火,青白色的鬼火晃晃悠悠地照著,隱隱約約中隻見殿堂內躺了一地的婢女,身上或多或少都染著血,不知是死是活。
當夏姬看到沐浴再鬼火中的影兒,就算覺得再恐怖她也叫不出來,她早就被嚇傻了。
影兒踩著血跡一步一步走上前來,她的右手臂已被齊肩折斷,血從肩頭斷口處汩汩湧出來,左手握著一根泛著紅光的長鞭,那染血的不能被稱之為袖子的袖子絲絲縷縷地垂著,絲縷下是一道一道翻著皮肉的抓痕。青白色的鬼火中映著影兒青白的臉,青白的臉上寫滿了對夏姬的憎恨。她蹲下身單臂抱起蘇羅,眼裏的仇恨之火幾乎要將夏姬吞沒。“如果蘇羅死了,我一定不會放過你。”語畢,與蘇羅一齊消失不見。
聖地幻境依舊是淡淡的紫色,羽毛漫天飛舞,宛若飄雪。
影兒將蘇羅放在鋪滿了粉紫羽毛的地上,感到自己的傷口在迅速地愈合,斷臂處又癢又熱,劇烈的疼痛已經褪去,隻等吸收夠足夠的能量長出新的臂膀來。身為修羅自有修羅的好處,譬如說飛天遁地的本事,長生不老的生命,傷口疾速自愈的能力,美麗絕倫的容貌等等。但是修羅也並非沒有弱點,修羅的弱點隻有一個,一個就足以致命。
影兒大聲呼喚著修羅女王,她知道她在這兒,她聞到了她的氣息,死亡的氣息。但她為何還不出現?難道她不知道蘇羅不行了麼?
她是故意的,她是在懲罰她們,懲罰她們對人類的同情,懲罰她們招惹上不該招惹的災禍。她一定是在懲罰她們,否則她怎會在她們遭遇巨大的危難之時袖手旁觀,甚至知道蘇羅被抓破了心髒還如此無動於衷?
身為修羅不應該有同情之心,但是擁有一副狠硬的心腸難道就應該嗎?在人間呆得久了,就越發覺得修羅道的冷酷無情令她難以承受。就譬如說今晚,修羅女王法力無邊,她和蘇羅遭遇詛咒的襲擊她怎會不知?但她就是選擇了袖手旁觀,任由詛咒卸下了她的臂膀抓破了蘇羅的心髒,她對她們還真不是一般的無情!
不知過了多久,修羅女王終於出現了,她身藏於黑色的長袍下,臉上帶著銀白的麵具,將所到之處的一切都染上死亡的氣息。緩緩而落的羽毛由紫變黑,黑如潑墨。
沒有人會不在她的麵前心生畏懼。影兒顫抖著跪下身去,“求女王救蘇羅一命。”
“我自會救她,我會去向詛咒要回蘇羅的魂魄。但是她的心早已碎爛如泥,無法愈合。我要你做她的心。”修羅女王下完命令就消失了蹤影,原地隻剩下簌簌打轉的黑如潑墨的翎羽。
影兒垂著眼簾一動不動,“我要你做她的心”短短七字就決定了她的命運,沒有商量的餘地,甚至都不問她同不同意。其實她同意與否又有什麼關係?即便她逃到天涯海角,女王讓她做蘇羅的心,她還是得做蘇羅的心。
她是一抹見不得光的影子,她以後再也不需要懼怕陽光,因為她會呆在一個永遠見不到陽光的地方。
她叫紅影,她曾經嗜血成性,嗜殺成癮,今後她會浸在血液裏,任由血液在她化成的心髒裏噴來湧去。
她不甘心,但是甘心與否又有什麼意義?縱然她奮起反抗,拚死相博,女王讓她做誰的心,她還是得做誰的心。
她第一次覺得羨慕人類,因為人類在有限的生命裏,至少還可以用死亡來反抗。她不能,她是修羅。
既然沒有選擇,就不要再貪戀,因為貪戀本身就是一種無望的痛苦。影兒猛然大喝一聲,骨肉分崩離析,鮮紅的血肉在半空中聚攏融合,形成一顆鮮紅的蓬勃跳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