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笑著，雖然笑得牽強，笑得敷衍，但是他們都不會像他和母親一樣，對喪女喪妹之痛感同身受。不！他們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寧兒才剛死了沒多久啊！尤其是爹爹，不但笑得滿麵春風，竟越過母親給二娘和順弟弟添菜，仿佛母親不存在一般，甚至像是他和二娘之間的阻礙。趙祿看著看著，替他母親難堪更替自己難堪。他越吃越覺得形同嚼蠟，越吃越覺得難以下咽，祖母在笑著給他夾菜，看見祖母那燦爛的笑臉他終於再也隱忍不住，哐當一聲把碗頓在了桌上。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就連年紀最小的趙瑩也被突如其來的響聲唬住，瞪著圓圓的大眼睛看著大哥。趙瑩身後站著的奶娘端著碗撅著屁股僵在原地。
老太太不明所以的問：“祿兒，這是怎麼了？”
趙老爺的臉立時就黑了下來，厲聲問：“不好好吃飯，幹什麼？”
大夫人看著兒子的樣子想到八成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於是她趕緊打圓場道：“沒事沒事，八成是碗太油滑了手，祿兒，還不快好好吃飯？”
趙老爺怕引起老太太不快，隻瞟了趙祿一眼道：“下回小心些，別嚇壞了弟弟妹妹。”說著又端起碗來。
大家見老爺的模樣，又都動作起來繼續吃飯，不想趙祿卻站起身來，大聲道：“爹，我有話說。”
趙老爺冷著臉道：“食不言，寢不語。有什麼話用完了膳再說。”
“不，孩兒有話不吐不快，非得現在說不可！”
“祿兒，快坐下，不要惹你爹和祖母生氣。”大夫人皺眉軟語道。母親央求的語調讓趙祿更覺得心酸不已，他覺得自己必須為母親討個公道，於是道：“爹，你不覺得你對我娘太殘酷嗎？同樣是喪女之痛，母親哀痛難抑，整日以淚洗麵，而你呢？你卻像個沒事人似的跟二娘打得火熱！我娘想吃個桂花糕連鍋灶都找不著，二娘的補品卻燉得滿灶間都是。你不但剝奪了娘的名分，還在精神上折磨她，就連吃個飯你都跟二娘眉來眼去，爹，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
趙老爺猛地拍案而起，嚇得趙瑩立時哇一聲哭了出來。“混賬！大人的事輪得著你來過問！”
“爹，我早就想說了，我娘哪裏對不住你？你竟為四娘奪了她的名頭？死人占去活人的名分，這不是荒唐至極，滑天下之大稽嗎？”
趙老爺瞪眼怒道：“你簡直反了你！”
“爹，我並不是想管你們大人的事情，我是為了娘而不平，娘為了爹，為了我們兄妹二人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名分沒了，妹妹也沒了，娘的心裏有多苦你知道嗎？”趙祿說著說著流下淚來，哽咽道：“爹，你有那麼多妾室那麼多愛，你怎麼就不能把你的愛，你的關懷分給我娘一點兒呢？”趙老爺當然聽不進兒子的勸誡，吹胡子瞪眼指著大夫人道：“看看，看看你養的好兒子，竟公然教訓起我來，簡直反了！“
春嵐也出聲道：“大姐，你真該好好管教管教祿兒，真是沒大沒小，沒輕沒重的不懂禮數。”
大夫人被兒子說中痛處，卻也不願把傷痛攤開暴露在他人麵前，而且春嵐的火上澆油也讓她覺得很是難堪。故厲聲阻止道：“祿兒，你給我住嘴！”
趙祿見爹和二娘合起夥來欺負娘，更加口不擇言道：“爹，以前你為了四娘弄得家裏雞飛狗跳，如今又為了這個瘦得皮包骨似的女人不顧娘的感受，爹，你是不是色迷了心竅？一天沒有女人就活不成了？”
趙老爺大怒，轉身過來揪住趙祿的脖領，老太太嚇得趕緊站起來攔著，趙祿當即就被老爺狠狠扇了兩個耳光，趙祿怒而死死抓住他爹的手，父子二人怒目對峙，劍拔弩張。一時之間飯桌上亂了套，老太太揪著兒子的衣服護衛孫子，大夫人也上前來拉老爺，又哭又喊又道歉。趙瑩哇哇哭著任奶娘怎麼哄也哄不好，趙順看見大人打架樂得直拍小手，抓起筷子敲打杯盤。二夫人和三夫人一邊裝著照顧孩子，一邊幸災樂禍的看好戲。
這出鬧劇最終以老太太的暈倒作為收場，兩個看好戲的妾室就數春嵐最為開心，她知道命運的轉輪又開始轉動了，而且向著對她有利的方向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