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落洞(2 / 2)

這對明亮的眸子,並不是暗夜活動的動物所特有的幽綠眼眸,而是黑得發亮。隻要稍不注意,就會錯過那雙眼眸吸收稀疏月光發出的光亮。

緩慢得朝著這對眸子靠近,還看不太清楚大致的輪廓時,吳大友腳下幾次踢起石子飛去,都沒有發出滾動的鈍聲,而是像擊中什麼東西一樣,軟綿綿的毫無力道。

這對黑亮眼眸,對於飛來的石子一點也沒有反應,依舊停在那裏,一動不動。

隨著吳大友逐漸靠近,一股馨人的清香傳了過來,等得終於是在黑暗中能夠看見個大概的輪廓時,他緊繃的心總算落下一半。

這道黑暗中的大概輪廓,分明就是吳夢媛的身影。對於女兒的身影,他是怎麼也不會看錯的。試著輕聲呼喊著女兒的名字,期望能有所應答,可卻沒有得到任何答複。

再走得近些,那股清香更為濃厚。吳大友見著自己的女兒坐在一窪天然水塘邊上,手裏拿著一個花冠,麵色燦若桃花,癡癡的似笑非笑。

見著這般模樣的女兒,他心中有著一絲猶疑。

聖山的深處,特別是人煙罕至的地方,總是不時會傳出有著魈鬼幻化模樣,來迷惑殺死過路的驢友,或者附近的村民。

這些所謂的魈鬼,會變化成人心中最為渴望的場景,引誘人踏入陷阱。

緊緊握住手中柴刀,吳大友暗暗咬破舌尖,含住一口鮮血,以防不測。阿多那雖然隻是一個稱謂,但也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好處。

一個人一旦成為了阿多那,在受族裏的巴代教宗洗禮祝福後,這人是並不能夠跟巴代法師一樣施展術法,但卻是可以在特殊的器物上封住玄力,以及自身精血最是能夠驅邪避凶。不論多麼厲害的凶物,麵對阿多那的精血都要避讓三分。

小心的注意著四周的情況,吳大友緩緩朝著女兒靠近。等到靠近時,一局清脆悅耳的話語,頓時讓他震驚當場,凝重的眼猛然睜開。

“阿爹,您來啦。程東跟我說了,過些時候就來娶我……”

落洞,是吳大友聽到這句話時的第一念頭。從完全看清女兒這會兒的模樣,以及從她身體裏彌散出陣陣清香,還有那脫口而出的話語。

這種種一切,讓他十分肯定,自己的女兒落洞了。

蒼巴平原東麓的苗疆,神秘而偉大。在這裏不但有著江山如繪,豪情煮酒論英雄,義氣乘煙窺板蕩的蚩尤傳奇,更有著溫婉淒絕的落洞絕唱。

一個女子要是經過一些人生的變故,就會進入一種癡迷的狀態,她們通常麵色燦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聲音如絲竹般悅耳,身體裏還會發出一種馨人的清香。

這個女子在落洞前,必然有著詩一般的動人故事,同時也是一出動人的悲劇。

強行抑製住心中那股翻湧地五味陳雜,吳大友順著女兒的話說道:“好的,你這就跟阿爹回去等著,阿爹給你置辦最好的嫁妝,讓那人來娶你可好?”

“嗯,好的阿爹,我這就跟您回去,等程東來接我的時候,咱們可先說好了,你們可不興與他為難。”施施然的站起,將花冠套在頭上,隨後伸手理弄著有些散亂的衣服,吳夢媛這才朝吳大友走去。

緊握柴刀的手,已經開始顫抖,不是因為激烈的搏鬥,而是因為心中的糾葛。一個不小心女兒怎麼就落洞了呢?

前幾天剛是感受到女兒的轉變,卻是因為村裏怪事頻生,還沒來得及享受其間,轉眼之後想不到竟是這樣的結局。

艱難壓下的心情,在牽起女兒芊芊素手時,再次爆發。這次她回來,要是自己不是老崩個臉,不是一來就先是一通教訓,或許就會是完全不同的結局。

要是打她小時候,自己不那麼嚴厲,讓她從小養成不與別人訴說心情的內向性格。或許在承受程東的事情上,就不會那麼封閉。

這一切都是自己間接導致的後果,如果可能,情願是遭受這一切的是自己。可是這沒有可能。

由古至今但凡落洞的,隻有女子。並且但凡落洞的女子,十有八九必死無疑。偶爾有那麼一兩個,能夠劫後餘生活過去的,也是會變成癡顛。

領著女兒走在回家的路上。說不上的心情攪動,使得吳大友並沒有發現,遠處黑暗中幾雙幽綠窺探眼。

所幸這幾雙駭人的眼,窺探一陣後小心退去。然而吳夢媛卻是滿臉幸福的模樣,跟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