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關鍵之處,就在於適頭腦清晰,目的明確,從守城開始就分得清手段的目的,並且一直不曾改變初衷。
沛縣之事,一旦做成,那麼沛縣就能按照墨家所設計的另一種規矩完善製度。
商丘城內,與宋公約法,也能夠保證墨家自此之後在宋國的活動,更能讓商丘城成為墨家重要的支撐點。
而更重要的,就是適曾經說過的約天下之劍,經此一戰墨子終於咂摸出來的味道。
若墨家眾人沒有這樣的武力,那些盟誓盟約即便簽訂,也未必能夠被執行,更別說能夠長久。
破壞盟誓的事太多了,墨子知道鬼神未必會降下懲罰,如今看來有一支獨立的武裝反倒是約束天下好戰之君最好的辦法。
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商丘城即將成立的詢政院一事,在墨子看來這也是約束天下之君的一種嚐試。
這是規矩,那麼共同議政寡從於眾的規矩便最大。
至於這種規矩之下商定出來的義,是不是墨家所認為可以理性總結出來的義,暫時說不準。
但墨子心想,宣義部是可以宣傳的,那麼在詢政院成為規矩後,隻要義可以宣揚出去,那麼少數從於多數,豈不就是天下同義了呢?
天誌是理性可以推論的,也是理性可以總結的,一如那些世間的製度與道德,至少墨子是這樣想的。
這才是墨子最為看重的一件事,也正是墨子覺得自己有生之年可以嚐試看看結果的一件事。
他今年已經七十餘,自知時日無多,原本的約天下之劍似乎遙不可及看不到希望,但現在卻可以看看能不能約宋公。
若宋國能夠大治,能夠兼愛非攻利於宋之千裏,同樣的手段也就可以用於他國。
即便他死了,依舊還有弟子。還有禽滑厘,還有公造冶,還有年僅二十的適,他們終究會再有弟子。
墨子遙望著黎明之際的商丘城,忽而想到了列禦寇的那篇文章,默默念叨。
“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今我雖無子嗣,卻有徒眾黨羽,又有草帛書義,我死,墨言不死。天下就在這裏,何苦而不治?”
這文章出自列子,與墨家之間有一定的爭端,尤其是在世界本源的討論上爭辯不休。
雙方唇槍舌劍,草帛互傳,尺素書義,但這一篇《愚公移山》卻是極好。
墨子又想到適的那兩位傳說中的夫子,隻能說適的學問學於他們,而利天下之心卻和自己想通。
很多道理兩人想的相似,但是很多細節卻各有分歧,如今墨家卻靠適走出了一條墨子曾苦思五十年不得解的道路,不由歡暢。
想到這,他大笑三聲,興之所至,彈劍高歌。
“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魚潛在淵,或在於渚。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蘀。他山之石,可以為錯。”
“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魚在於渚,或潛在淵。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又想起曾怨恨自己晚生幾十年,不能夠與之相辯相鬥的仲尼,又道:“他山之石,可以為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大笑之後,收劍回鞘,興之所至,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