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注定(1 / 3)

天注定

小說家

作者:王季明

1

好久沒去看父親。問候電話還是打。每次打電話,父親從不說讓我去看他,就算我說看他,父親總說,有你哥呢,就掛了電話。盡管這樣,我還是會給父親打電話,也會常去父親那裏走走。我知道這是走樣子,是讓鄰居們知道,父親雙胞胎兒子中的老二,不是個不孝子孫。

很小時,我並不知道我們這對雙胞胎出生後,父親偏袒老大,也就是我哥。後來好幾個鄰居說:“老二啊,你不覺得你父親時常偏袒你家老大嗎?”鄰居們說多了,我覺得奇怪,懵然無知去問父親,沒想到父親眼睛一瞪說:“是哪個王八蛋說的?”我怕了。我怕說出鄰居,那麼,我敢肯定以父親那種火爆脾氣,定會上門鬧個興師動眾討個說法。我支支吾吾說:“隻是聽說。”父親不瞞地看著我說:“老大老二都是我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會偏袒任何人。但你也要好好想一想,就算我心底裏有些偏袒老大,也是正常。你想想你在家裏能幹什麼?油瓶倒了都不扶,是不是這樣。”

父親這樣說,我自然明白,父親骨子裏承認他是有所偏袒。但是父親說我油瓶倒了也不扶,我不同意。我說:“油瓶倒了,該燒菜的人扶呀,除非我站在邊上,如果在遠處,想扶也來不及,那是一刹那的事。”

用上一刹那,是老師剛剛在學校布置作業,用這三字造句,我就活學活用了。父親一愣,有些惱怒說:“我是比喻,是說你家裏啥事都不做。你看你哥,同是雙胞胎,可他特別顧家,幫助家裏做了多少家務?掃地抹桌洗碗,而你呢,除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還會什麼?”

我不吭聲。

後來我們哥倆長大了,父親越發喜歡我哥。盡管我在家裏什麼事都搶著做,但沒用。這又為什麼?我以為長相。怪了,一對雙胞胎,鄰居都說我長得像瘦小羸弱因難產而去世的母親。我哥呢,不但臉型與父親相同,而且與父親長得一樣高大、壯實,更為重要的,用我父親話來說,長得高大壯實的老大肯定有出息,是不會被人欺負,而我這個長得像豆芽一樣的老二,注定沒用,是個沒出息的受氣包。

但最終讓父親看走眼的是30多年前高考。父親萬萬沒想到,他心目中沒出息的老二考進華東師大地理係。老大呢,連個中專都沒考上,考了個技校。按理說,考進大學,又是“文革”後首屆,父親理應為我驕傲,但我沒看到。記得那時父親得知後,隻是說:“地理係幹什麼的?是不是修地球的?”我沒回答。父親接著說:“老大盡管考進技校,那可是響當當的儀表局技校啊。”

誰不知道那年代儀表局何等吃香!但我心裏很不滿意父親的說法,儀表局技校再怎麼吃香,可總比不得大學生吧。我沒說話,但我沒料到文化水平不高的父親,竟然接著用上一句俗語說:“寧為雞頭不做鳳尾。”那意思我哥考進儀表局技校是雞頭,我考進華東師大地理係是鳳尾了。或許父親隻是隨便說說,但他忘了重要一條,我已是個大學生而不是個小孩子了。

這時我哥說:“爸,你這話大錯特錯,老二是大學生,我是技校生,沒法比。”

我哥這麼一說,父親瞪了他一眼,沒吭聲。

從我懂事至今,印象中我哥從沒幫我在父親麵前講過一句公道話,這次講了。我記牢了。

2

大學畢業,我分到遠郊一所中學擔任地理老師,老婆也是遠郊人,家呢,自然也在遠郊。自從結婚後好多好多年裏,在我記憶中父親到我家屈指可數。我把這一切都歸於家住遠郊,來去不便。不過父親可以打電話,但是沒有。即使父親偶一為之生病,也多是我哥一個電話而已。

不過在父親過了70大壽後,情形有了微妙變化。說起變化,也不是說父親天天給我打電話。

記得冬季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父親突然給我打電話,這讓我詫異得跳了起來。父親怎麼會親自打電話給我呢?太稀罕了。

父親在電話中說:“老二,晚上到福州路杏花樓402包房來一次,我請你們兄弟倆吃頓便飯。”

父親請吃飯?而且還是在百年老店杏花樓裏的包房吃飯?這是我活了將近50年從沒遇到過的事情。我們兄弟倆再怎麼窮吧,也不可能讓父親埋單請客吃飯呀。我說:“吃飯可以,我來埋單吧。”父親隻回答一個字:“不。”我小心翼翼地問:“有事嗎?”父親說:“來了就知道。”父親掛了電話。我愣愣地拿著話筒,不明白怎麼回事,坐在一邊的小玲說:“你爸啥意思呀,既然請客,為什麼不叫我與阿萍?不就多兩雙筷子嘛。”

阿萍是我嫂子。

我說:“不知道,估計有什麼事商量。”

小玲說:“是不是兄弟倆分財產。”

我搖搖頭說:“不會吧。”

小玲說:“老二,你聽清楚了,你父親究竟有多少遺產,我不知道,但他在市中心有兩套房子。一套自己獨住,另一套租給了別人,他還有退休工資,不管他對老大多好,如果分財產,一套總要給你的,你不要傻兮兮地自命清高,啥東西都不要。”

我想了想說:“不會分遺產吧,你看看父親身體多好啊,都70了,1米85的身體依然強壯,精神依然抖擻,走起路來還是風風火火,講起話來還是聲如洪鍾,他現在正是過好日子的時候呢。”

小玲想了想,點點頭說:“可你父親總不見得無緣無故請你們兄弟倆吃飯吧。”

我說:“去了就知道了。”

那天晚上我去了杏花樓酒家402包房。

還沒進包房,隻聽到包房裏傳來父親朗朗的笑聲。你很難想象那種笑聲出自一個年過70的老年人的口中。推開包房門一看,除我哥與父親外,還坐著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陌生中年女人。女人看上去姿容秀美,正拿著餐巾紙掩嘴竊笑。

我奇怪了,這女人是誰?

我有點軋出父親請吃飯的苗頭了。

父親見我進來,大著嗓門說:“老二,替你介紹一下,她姓楊,是爸爸女朋友。”

父親話音未完,楊姓中年女人自來熟地站起,滿麵春風般的伸出手,熱情地說:“是老二吧。”

我注意到女人指甲上塗著鮮紅的蔻丹。

我點點頭,沒同女人握手。

父親不鹹不淡地說:“坐吧。”

父親又對服務員說:“上菜。”

我坐下了。

父親這人不會繞彎子,開門見山就說:“把你們兄弟倆請來吃飯,是告訴你們,我準備與小楊結婚。”

我大吃一驚,心想父親也太厲害了,好長時間沒見麵了,見麵就帶了個女朋友,而且劈頭就是一句,我要結婚了。

我哥立馬說:“爸爸獨自生活那麼多年,早就應該找個女人過日子,我當然雙手讚同。等會兒,我得好好敬一杯酒了。”

父親洋溢著笑容的眼睛轉向了我。

我低下了頭。

我隻是在想,父親幾時談的女朋友?這個女朋友是幹什麼的?她原先家裏情況怎麼回事?我總得稍微曉得一些吧,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讓我怎麼點頭?

父親見我不吭聲,臉上笑容沒有了。

姓楊的女人馬上說:“老二,估計你爸沒把我情況告訴你吧。”

我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楊姓女人說:“我與你爸接觸三個多月了。三個月前我是電視相親節目裏的“邦女郎”,你父親看了電視,直接打電話給電視台,說想與我談朋友,這樣我們就見麵了。坦率說,一見到你父親,心裏怦怦亂跳,就像觸電一樣,麻酥酥。”

楊姓女人說到這裏,朝父親拋了一記媚眼,細長的手指還輕點父親額頭。

楊姓女人這記媚眼和那個輕點動作,讓我渾身難受。

菜肴端了上來,父親說:“別忙著說,大家吃起來。”

我哥沒有動菜,而是倒了一小杯白酒,說:“我先敬爸爸與小楊一杯,盼望你們早日結婚。”

說完一幹而盡。

父親當然也幹完杯中酒了。

見我坐著不動,父親仍像以前講話那樣,絕不拖泥帶水。

父親說:“我年齡都大了,沒心思多談戀愛,再過兩個月春節了,正式結婚。”

我脫口而出:“那不是閃婚嗎?”

父親說:“我們已經同居了。”

我目瞪口呆。

父親的脾氣我知道,他今晚請我們吃飯,並不是要征求我們意見,其目的就是通知我們,他要與小楊結婚。既然這樣,我還說什麼呢?

我看到小楊替父親倒了酒,又夾了一塊咕老肉放到父親麵前,父親又說:“小楊比我小20歲,人家肯嫁給我,今後還要照顧我,是我的福分。為此,我向你們通報一下,我決定把市區裏那套出租房當作禮物送給小楊。”

父親那套出租房雖說不大,也有一室一廳,又在市區。如果折算鈔票,怎麼也得100多萬。

我一驚。

我看著我哥。

我哥再次幹完杯中酒,笑眯眯地說:“爸爸,這是你的房子,你做決定,我們做子女的不會幹涉。”

父親又笑了,看著我。

我還是沒吭聲。

父親說:“小楊你看看,我早就對你說過,這對雙胞胎,最懂事的就是老大。我要結婚,他大力支持;我要送你房子,他還是大力支持。而所有這些,老二都是無法做到的。”

父親說這話明擺著敲打我。

我忍不住了,說:“爸,你想閃婚,我不會反對,我也沒資格反對;你想送房子給你女朋友,我也不會反對,正像我哥說的,那是你的權利。”

說到這裏,我看了一眼小楊,又說:“希望小楊做了我父親的妻子,一定要好好照顧我父親,不要東西到了人卻跑了。”

小楊一聽,一張臉通紅,委曲地說:“老二,這個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對待你父親。這樣吧,你心中有疙瘩,我知道,為了讓你放心,我們可以公證。我不能保證正如你父親也不能保證我倆白頭到老,萬一,我說的是萬一,我與你父親分手了,你父親送我的房子,我絕對不會要的。我不是個貪財的女人。我要貪財也不會找你父親這樣年齡與我相差20歲的退休工人。”

父親的臉色變了,操著大嗓門說:“老二你聽聽小楊的話吧,人家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女人。”

父親又說:“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小男人呢,還是大學畢業生呢,怎麼就一點都不如你哥呢?”

這頓晚餐,我哥興致勃勃地與父親、小楊觥籌交錯。

我味同嚼蠟。

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是父親?是小楊?還是我哥?

借著家住遠郊,我想提早走,可我哥笑笑說:“我們兄弟倆很難與爸在一起的,難得爸今晚高興,不如飯後四人打幾圈麻將。”

我說:“不了,我得回去,再晚了,夜班車沒有了。”

我哥說:“老二,父親快結婚了,小楊也在,不要掃了父親興趣。再說,晚了可以睡在父親那裏。”

我說:“你怎麼知道小楊會麻將呢?”

我哥說:“這年月,誰不會玩麻將呀。再說你看看小楊那幾根指頭尖,都生繭子了。”

我看到小楊下意識地把手往下一縮,不過雙眼放光。

見我猶豫不決,我哥又說:“就算輸贏吧,也是家裏人,又不是外人。”

父親插嘴說:“不是我要說你老二,你就是不討人喜歡,就是個上不了台麵的人。既然這樣,春節期間我要結婚,你想來就來,如果忙,不來也沒關係。”

父親這樣一說,我還能說什麼呢,我苦笑著說:“行啊。”

一聽答應了,我哥來勁了,說:“雖說是家裏人打麻將,但是遊戲規則還是要遵守,麻將桌上無親人。”

父親與小楊對看了一眼,來了情緒,說:“當然。”

我點點頭,但讓我始終疑惑不解的是,我哥如果想打麻將完全可以到小區棋牌室,為何要跟自己人打呢?

那場麻將打到半夜結束。

父親讓我住下,我想到小楊住在父親家裏,堅持要坐出租車回去。

臨走時,父親破例把我送到門外說:“老二,不會輸了1000元錢不開心吧。”

我說:“爸,我是個窮書匠,不過1000元並不是大數目,輸得起。我也不會不開心,你也知道,打牌就是檢驗個人素質的惟一標準。不過我沒想到我哥竟然身無分文打麻將,這不是‘空麻袋背米’嗎?如果他輸了怎麼辦?”

父親一愣,說:“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你沒發現他起先都輸了,但他沒從口袋拿出一分錢,而是欠著,隻是到了你幫他贏了為止。”

父親臉色一變,說:“你們倆都是我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們是陪著我玩麻將,我沒必要幫他。再說,我與小楊也輸。你哥麻將水平高,你也得承認。”

我不想與父親爭論,我看得清楚,好幾副牌父親理應“糊”了,也可以連“吃”連“碰”我哥“三口”,但他沒做。小時候他就喜歡我哥,現在我哥長那麼大,他還暗裏幫他,我還能說什麼呢?我隻是笑笑說:“是的,我哥那水平真叫高。”

我準備回家了,父親總以為我輸了錢,心裏有疙瘩,破例伸手與我一握。父親的身材還是那麼高大,手掌還是那麼寬厚,但我握手時,我內心不由一動,我感覺父親的手掌變得軟綿無力。

黑暗的路燈下,父親眼睛依如螫針般尖銳,不過理著板寸的白發卻觸目驚心。

我坐出租車回家了。

3

春節越來越近,街上的年味開始濃重起來。我們遠郊小區裏開始張燈結彩披紅掛綠了,那些租賃在小區裏的外地人開始慢慢撤退回家過年了,平時進進出出的車子明顯減少了,整個小區看上去就像經過一場瘦身運動,讓人在小區裏走著也是神清氣爽。

那晚去杏花樓吃飯以及打麻將的事過去一個多月了,我時刻等著父親來電通知他究竟哪天結婚。怪了,沒有電話。我有些搞不懂。父親是二婚,不過二婚也是婚。就在春節快到的一個深更半夜,外麵下著大雪,我正沉浸於夢鄉時,家裏電話鈴尖銳地響了起來,我懵懵然地起了床,心想是誰半夜三更打來電話。一看來電顯示,是我哥手機號碼,心裏就想,就算通知父親結婚吧,也用不著深更半夜打電話啊。我操起電話就衝著我哥抱怨說:“哥啊,都什麼時間了,不就是我爸結婚嘛,你說吧,哪天哪個賓館?”沒想到電話裏沒有聲音。我穿著睡衣冷得直哆嗦,提高聲音說:“你說話呀。”這時我哥才吞吞吐吐地說:“老二,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我奇怪了問:“爸爸不是要結婚了嗎?你半夜三更同我商量什麼事。”

我哥說:“你能從樓上下來嗎?”

這更讓我吃驚,我說:“你說什麼?”

我哥說:“我就在你家樓下。”

我哥怎麼可能在我家樓下呢?他大雪天的半夜三更跑到遠郊,找到我家,究竟同我商量什麼事呢。

我慌了,說:“哥,外麵下雪,你上樓來呀。”

我哥說:“你家小玲在,上樓不方便。”

我這下徹底醒了。如果不是家裏出了大事,我哥怎麼可能跑到我這裏來呢。

我趕忙穿上衣服往樓下跑去。

到了樓下,打開防盜門,隻見風雪之中,我哥像個冰人一樣站在門前一棵雪鬆下。我說:“你進來說。”

我哥慢慢地朝我走了過來,在小區的路燈下,雖說他的身材如父親般高大,不過我看得清楚,他那張臉又灰又青。

我問:“你怎麼啦。”

我哥雙眼看著我,隨後垂下頭說:“老二,找你商量就是能不能借我一點錢。”

我大吃一驚,原來我哥半夜裏找我商量是為了借錢,這是從沒有過的事。

我心裏咯噔一下,遲疑地問:“你怎麼會沒錢的呢?”

我哥回頭朝後看看,我看見那棵枝繁葉茂的雪鬆下停著輛小車,裏麵三二點煙頭若隱若現。我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頭。

我哥說:“我現在真沒錢,所以想問你借一點,急用。”

我心想,我哥不說,肯定有難處,便問:“你想借多少。”

我哥說:“1萬吧。”

我躊躇了一下,沒吭聲。

我哥馬上可憐蟲般地說:“我寫個借條,到時會還你的。”

我說:“不用,誰都會碰到急事的。”

我上樓去取錢了,我哥在背後小聲叮囑我說:“不要告訴小玲。”

上樓時,我心裏納悶兒,1萬元錢能派什麼用場呢?

回到房間,小玲醒了,她問:“半夜三更怎麼回事?”

我說:“我哥在樓下呢。”

小玲相當吃驚問:“你哥怎麼會在樓下?”

我說:“他可能碰到什麼急事,急需1萬元錢。”

小玲瞪大眼睛看著我說:“他要1萬元幹嗎?再說1萬元錢不是大數字,他完全可以問你父親借,為何半夜三更偏偏跑到我們遠郊來借錢呢?”

你不能說小玲的話沒道理,不過我想,父親要結婚了,花錢的地方很多,估計我哥不好意思問父親借錢。

小玲見我拿錢往下走,就說:“如果是嫂子阿萍要借錢,沒問題,你哥半夜三更又是下雪天,跑那麼遠借錢,我估計大事不妙……”

我已經下了樓。

到了樓下,我把錢交給我哥。我哥急急拿了錢就往雪鬆下的小車走去。

我感覺不對,猛地叫住我哥:“你站住。”

我哥返身回來,迷惑不解地問:“是不是還要借條?我可以寫。”

我說:“不是。哥,我總覺得你這錢借得蹊蹺,現在我就算問你,你也不會講實話。我隻是想說,我為何這麼爽快把錢給你?”

我哥一驚:“你想講什麼?”

我說:“那年我考進大學,你考了個技校,可我爸偏袒你,但是你說了。”

我哥說:“我說什麼了?”

我說:“你當時說了,老二考進大學就是比我有本事。這是我活到現在,你說過惟一的公道話。幾十年過去了,你忘了,我沒忘。”

我哥說:“我確實忘了,還有事嗎?”

我說:“沒事了,你走吧。”

我哥走到小車前,昏暗的燈光下,我猛地看到一個長得矮小的光頭男人從駕駛室裏鑽了出來,對著我哥小聲訓斥什麼,我哥低聲下氣唯唯諾諾說著什麼,隨後,他們進了小車。

我猛地衝了過去,想看清楚車子裏到底是些什麼人,等我過去時,我隻看到車輪子轉動下的積雪在空中飛揚。

小車從小區小道拐彎處沒了蹤影。

我總覺得那個矮小的光頭男人在什麼地方見過。

我從樓下返回房間,隻見小玲站在客廳電話旁,呆呆地站立著。

我問:“怎麼啦,是不是1萬元心疼了。”

小玲陰沉著臉,聲音突然放大說:“你上當了。”

我說:“你說什麼?”

小玲說:“我剛跟阿萍通了電話,她說,三個月前他們就離婚了。你哥把他們住的房子都賣了,原本說好房子賣了一人一半,但是你哥把錢全部卷走了,阿萍現在怎麼也找不到你哥。”

小玲這麼一說,把我嚇得不輕。

我說:“我哥這是幹嗎?是不是外麵有女人了。”

小玲說:“有女人倒好了,阿萍說他是賭博打麻將,輸了個精光。”

我愣住了。

我說:“我不明白,前些日子陪我父親吃飯,我怎麼也看不出我哥離婚呀?我爸也沒提起呀。阿萍為何不早告訴我們?”

小玲說:“阿萍怎麼可能告訴我們呢?阿萍在電話裏哭了,說你哥威脅她,隻要告訴你或者你爸,他不會給她一分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