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著該怎樣平息這件事的時候,就有下人來通報說老太太過來了。大太太不由白了一眼葉庭蘭,這事她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怎麼又把老太太叫來了。老太太向來是寵著葉庭蘭的,又極寶貝著葉庭蘭生下的這個重孫子,她一來,免不了是要維護著葉庭蘭的。
“娘,怎麼把您老人家給驚動了。”大太太連忙迎上去說。
老太太環視了一周,沉吟道:“我不來行嗎,不來你們都翻了天了。”
葉庭蘭忙來到老太太身邊,委屈地撲進她的懷裏。老太太哄了哄她之後讓下人攙扶著。她隨心疼著孫媳婦,但說的話還算公正,沒憑沒據來這裏鬧事,是不大好。當下最重要的是孩子的病情,與其所有人在這裏看熱鬧,更應該加派人手去照顧小少爺。
但葉庭蘭依舊不依不饒,說孩子生病毫無征兆,她也聽人說過巫蠱之術對年幼孩子的詛咒,想到這宋家上下,對她和孩子最能懷有敵意的就是沈愔慈。
“這布偶哪裏來的?”老太太瞥見了地上被紮滿銀針的巫蠱娃娃。
“是我在姨奶奶院子牆角偶然發現的,當時看到這布偶身上紮滿銀針,可是把我嚇了一大跳,再仔細一瞧,上麵寫著的分明就是小少爺的生辰八字。眼下小少爺正生著病,我不敢怠慢,趕緊稟報了少奶奶。”旁邊一個叫劉媽的中年父女說著。
沈愔慈見她說這番話時極為流暢,竟明白了些什麼。怎麼會這麼巧,那邊葉庭蘭的孩子生了病,這邊就搜出巫蠱娃娃。還偏巧是在她的院子外麵?不能不讓人懷疑是她因為失去孩子心生嫉妒而做出這喪心病狂的事情。她想要辯解,想要申訴。
“這事是有一點蹊蹺的。”
一直站在一邊冷眼觀望的葉庭清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沈愔慈會這麼傻嗎,會這麼不小心讓這東西被下人發現?還在恰巧孩子生病的時候嗎?至於自己的妹妹,也斷不會拿自己孩子來做籌碼,畢竟她可是宋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姐!”葉庭蘭有些埋怨地叫了葉庭清一聲,她怎麼能不幫這自己說話呢?
“蘭兒,老太太說的是,與其在這裏糾結這些,不如趕緊去看看孩子。現在有什麼比孩子的病還重要的呢?”
葉庭蘭也恍然大悟,剛剛被攛掇地隻顧著來沈愔慈這裏鬧,她怎麼把孩子給忘了。其實她分明是知道的,沈愔慈在宋希臣心裏的分量比她重。她現在和沈愔慈比,多了這個孩子,宋希臣對她也比從前好多了。孩子是她的寶貝,也是她的籌碼啊。
葉庭蘭明白過來之後,趕緊在下人們的簇擁下離開了。大太太和老太太也相繼離開,剛剛吵鬧的院子不一會就安靜下來。這安靜與剛才的喧鬧形成強烈對比,寂靜得可怕。
宋希臣趕來的時候,沈愔慈一個人默默坐在桌前。她的手冰涼,握著剛剛沏好的一杯熱茶,也絲毫沒有暖意。宋希臣推開門見沈愔慈,這兩天她似乎又清瘦了一下,不由走近沈愔慈,心疼地拉著她的手。
“你給我的許諾,還能不能兌現?”沈愔慈先開了口。她此刻不再多想什麼,隻是心心念念著宋希臣曾經的諾言,帶她離開這裏。這個桎梏著她的宋家,這個於她而言毫無未來的青陽城。
“愔慈,我……”宋希臣覺得自己再也給不出答案,不能像當初那般堅定。這幾個月來,在父親的幫助下,整個仁濟堂都由他接手。他更覺自己責任深重,宋家大大小小的幾十口人,都指望著他。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起來,過去那些略帶稚氣的承諾,自然無法再輕易兌現。
答案沈愔慈明明知道,但還是心有不甘地問了。隻等宋希臣親手來打破她的希望。她覺得身上像被潑了一盆冷水般徹頭徹尾地寒冷,向來堅強的她,鼻子也不由一酸。於是努力吸了吸鼻子,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沈愔慈抽回被宋希臣握住的手,起身往內屋裏走。宋希臣本想解釋,但沈愔慈這般冷漠的態度,讓他也覺得失落。為什麼就不能體諒他一次?他何嚐不想和沈愔慈遠走高飛?隻是他是一個男人,是宋家的長子,父母健在,就這樣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他實在做不出來。
或許是因為做了父親的緣故。又想起沈愔慈的那個胎死腹中的孩子,他也沒有辦法抱怨沈愔慈對他的態度。
到底是誰的錯呢?如果所有人都沒有錯,又怎麼會弄到這般地步?
宋希臣努力地想,想到頭痛還是無解。他抬起朦朧的雙眼,隻看見沈愔慈冷漠孤寂的背影,心痛更大於頭痛。他想站起身,去抱一抱他今生唯一所愛。又怕沈愔慈不允,將他推開。
宋希臣默默起身,離開別院。一路上顧不得下人們詫異的目光,渾渾噩噩地走回去,他覺得自己的身子很重,沒走一步都異常艱難:他又覺得自己的身子很輕,像是羽毛一般任由風吹著、飄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