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1937年,時局動蕩、災禍連連,春節剛過,卻也不能讓人們提起精神、點燃希望。但是無論怎樣,春天還是來了。在這個依山傍水、世外桃源般的北方小鎮,因為倒春寒,迎來了又一場厚厚的大雪,本來應該綻放的桃花,今年才剛剛含苞。整片整片粉嫩嫩的花苞搖曳生姿,輕風裹來甜香陣陣,使人如墜仙境。

管桃一人獨步桃林,感覺自己輕飄飄的,步履輕快,無比舒暢。今天本是開學的日子,這學期讀完就畢業了。又有幾個同班的女學生嫁了人不來上課了,剩下的要麼是真的讀書苗子打算讀完接著深造的,要麼就是像管桃這樣,讀書馬馬虎虎,隻是年紀雖然不小了卻也沒找到人嫁了,所以隻好接著來讀。

找不到人嫁倒不是她長的醜,相反,管桃長得還是很好看的,粉嘟嘟的桃子臉,鑲嵌著兩顆琥珀色的大眼睛,那眼睛長得尤其好,水靈靈的,像兩汪波光粼粼的湖水,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就像微風吹過水波漣漪,讓人一顆心不小心就墜了進去了。

爹說,她眼睛長得最像娘。

可是娘長了張福相臉卻還是在生她時難產死了,而她左眼下一顆淚痣,本是落淚不竭的苦命相,卻是受著別人想都想不來的福氣。

是的,她是桃花鎮上有名的福氣人,鎮上人知道,她更知道,因為爹爹不過多久就要給他念叨的。“桃子啊,咱們千萬不可忘了咱們老爺和夫人的恩情啊。想當年你娘因為你難產死了,夫人把你帶在身邊,多少年了,吃的穿的用的,和少爺不差上下。五年前,老爺和夫人……唉……”,爹爹講到這裏每每不能成言,眼中淚水打轉,讓管桃揪心,忙說:“爹爹,你放心吧,我都記在心裏呢,到死也不會忘的。”

管田順看著女兒,欣慰的點了點頭,說:“如今你和少爺都大了,我隻盼著少爺可以把心思放在家裏鋪子的生意上,如今外麵的形勢是一天不如一天,指不定什麼時候這仗就打到咱們桃花鎮上來了。整天念那些詩呀幹呀,那些拐來拐去的外國字,有什麼用!還是保住老祖宗的家業要緊!”管桃噘起嘴,嘟嘟囔囔說:“這些話你說給子涵哥哥聽呀,老跟我說有什麼用。”管田順揚起手臂,假意要打女兒的樣子,呲著呀恨恨地說:“臭丫頭,教訓起你老子來了。我們做下人的,做好本分事就行,怎麼能隨意指揮主子。還有你,以後別沒大沒小,尊卑不分,人前人後直呼少爺的名諱,以前你們都是小孩子便算了,以後可不行了。這往後少爺娶了哪家的小姐做夫人,聽到你這樣叫,可是要命的事兒。”“好好好,都記下來了,管總管還是趕緊去忙鋪子裏的事吧。”管桃忙搶著答應,她知道她爹爹的哆嗦勁頭一時半會都卸不下來,接著恐怕還會在她麵前比較起到底是張家小姐還是李家小姐更適合做他們的少夫人。但她答應的快忘得更快,常常剛轉身,遠遠的看到馮子涵進了院門的身影,便把她爹的叮囑拋在腦後,一溜聲兒“子涵哥哥”的叫著跑去了。隻留管田順在身後長籲短歎,感歎女大不中留。

可是管桃的婚事確實難辦。管田順在馮府舉足輕重的地位人人皆知,加之管桃與馮子涵青梅竹馬感情又極好,桃花鎮上幾乎人人都認為馮家少奶奶非管桃莫屬,誰也不敢去向管桃提親。管田順也曾幾次去找鎮上的媒婆,說隻要人品好不挑窮富也不要禮金,可人家聽說是管桃立馬就搖頭。理由很簡單,管桃從小嬌養慣了,窮人家不敢娶,可她畢竟隻是個管家的女兒,富人家不願娶。還有一層沒說破的理由,到如今馮子涵都沒有任何娶妻的意思。馮家雖然從五年前就開始敗落了,馮子涵也在當年便跛了一條腿,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馮家在桃花鎮仍然是數一數二的。幾個大家都想把姑娘往馮府裏送,奈何這馮家少爺性格冷傲,雖然喜歡舞文濃墨,如今又在鎮裏的學校教書,可能與他親近的卻沒有幾人,更無人能探得他的口風,這更讓人們對他和管桃的關係琢磨不定。管桃穿過大片的桃林往山上爬,十幾分鍾便到了山頂,接著轉身就要往西麵山去。其實她是很想從這裏到東山下的小溪那裏去的,那是他和子涵哥哥小時候最喜歡的地方,坐在潺潺溪水邊,抬頭便可看見這邊半山的桃花林。

可是爹爹是不允許她去那裏的,整個東山在桃花鎮都是禁區,沒人會去,也沒人敢去。那裏是馮家祖墳所在,馮子涵的太爺爺、爺爺,還有五年前離世的馮老爺和夫人都長眠於此。

管桃聽爹爹說起過,馮家本不是這桃花鎮的老戶,馮家老祖宗帶著家眷和七大車行李來到這裏時轟動了整個桃花鎮,幾乎全鎮的男女老少都聚在鎮口看。這還不是最讓桃花鎮人大開眼界的,馮家人剛剛住下不久,馮家老祖宗就開始在東山給自己修墓,找了很多外地的能工巧匠,還請了風水先生,先生掐指一算,此處雖人傑地靈,但不宜白日動土,以免驚擾了來此的神仙吸納靈氣,隻可三更開始天亮便要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