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我麵前,冠玉般的臉龐緊緊繃著,那雙漆黑的看不見底的眸子裏翻滾著怒意,定定盯著我,不動,不走,隻是看著我,那凜冽的目光像是要碾碎我一樣,不準備放過我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我知道,他在給我機會,等我解釋。
嗬嗬,可是我能說些什麼,這話一出口便是一把出鞘的寶劍,斬斷我與他之間本就淺薄的情誼,將我們生生的剝離開來,劃分進不同的陣營裏。
我垂下頭,看著地上繁密的青草,一片桃花緩緩飄落,剛剛停在抽芽的嫩綠上,卻被輕飄飄的一絲微風帶走,吹落他處。
“對不起”,我的聲音微弱如蚊語,卻清晰地砸落在這片寂靜的粉色煙霞中。
我用眼角瞥到他的身形晃了晃,半晌,頭頂一聲苦笑,他的玄色衣衫呼啦一響,便消失在了這片桃林中。沒有半分猶豫的,決絕的,消失了。
我像是突然間掉進了海底,四周全是冰冷的海水,我慌亂的劃動臂膀,卻還是被海水巨大的壓力壓住我的心耳口鼻,強烈的窒息感空前絕後的湧來,想要呼吸,可吸進來的全是冰冷的海水。氧氣稀薄的暈眩感晃得我幾乎要嘔吐。慢慢地,我的手腳漸漸停止了無用的掙紮,任憑海水前赴後繼的湧進心肺……
就在我要放棄的時候,一雙手猛的提起我的衣領,我倏地睜開眼睛,自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刺眼的陽光毫無遮攔的衝進眼中,白晃晃的日光耀得我一陣眼花。老朱焦急的聲音自耳旁傳來,“小寶,小寶,你沒事吧!小寶!”
我咳嗽幾聲,有氣無力的擺擺手,示意他不用擔心。
老朱連忙起身,為我倒了一杯昨夜的冷茶。
我平息下心中的慌亂,接過茶杯,略略喝了幾口,便披衣而起。
和往常一樣,今日一醒,又是日上三竿。
墨宣走後的這些日子,我一直睡得甚不踏實。每每月已中天了,我卻隻能縮在床腳,對著窗外的夜色發呆,看那盈盈月光下的開的爛漫桃花,一遍遍描摹記憶中粉色煙霞下熟悉的麵孔。
直到自己無意識的合上眼簾,卻又墮入一係列光怪陸離的夢魘中。
也不知道這樣下去何時是個頭。得趕緊把他忘了,要不然不但傷了情,也傷了身,更是耽誤了我這大好春guang。再不成就去求清木,為我找來那忘情水,一口下去,將這些惱人的前塵往事,瀟瀟灑灑的忘個一幹二淨,豈不甚好。
我苦笑一下。一旁的麵有愧色的老朱張開口,又閉上,吞吞吐吐,怕是有什麼不大好意思啟齒的話。
“怎麼啦?要又是那一串要以死謝罪的話,我還是勸你別說了,本姑娘今天耳朵閉關修煉,沒工夫聽你羅嗦。”我挑挑眉毛,語氣放的盡量輕鬆歡快。
老朱抬眼哀怨的看我一眼,歎口氣,“……也罷……現下還真沒空閑說這件事,主要是桃丘有客到訪,而且……是天後娘娘。”
天後娘娘?
這……這可真真是……破天荒。
她可是害死我娘親的關鍵人物,這幾萬年來,聽說也一直惦記著要把我斬草除根。
她來了?除了殺我,應該是沒有旁的事了吧!
“一百零八天將,她帶來了幾個?”我一邊朝迎客鏡走一麵問道。立在屋外的迎客鏡上的鈴鐺,果然叮叮作響。
“就天後娘娘一個。”
一個?
我湊上迎客鏡,隻見黃銅色的鏡麵上,映出一個不大清晰的影子,鳳冠華彩,珠釵滿頭,一身金絲銀線的華美彩服曳地,氣度雍容華貴,舉止優雅不凡。
雖然我沒見過天後,但光看這架勢,心下也就了然了。瞧瞧,這不就是天後該有的範兒麼!
“怎麼辦?”老朱神色緊張的看看我。
“你在迎客鏡中看了,整個陽茗山上都沒有天兵天將埋伏著?”
“方圓百裏,除了我們,沒有別的生物了。”老朱肯定的說。
她不帶一兵一卒,甚至連個貼身侍候的婢女侍童都沒有,這不就擺明了是向我示好麼?不,不不,也有可能是準備暗地裏兩三下把我弄死了,這樣毀屍滅跡也方便些,不用上下打點以掩人耳目。
“老朱,從後門走,趕緊去通報我父皇。我先去門口應承一下,把她單獨晾那兒,到時候扣我一個不尊不孝的帽子,我也撇不清楚。”老朱連忙應承一聲,招來片騰雲,從後門飛走了。
我略整整我這憔悴的形容,便也捏片雲彩,朝大門口趕去。
隻要我不願意,她就算有天大本事,也闖不進來父皇為我結的這仙魄障。我對父皇這仙魄障,放心得很。所為仙魄障,即為神仙的魂魄所結的仙障,除非布下仙障的神仙已死,否則這仙障便永遠存在,刀槍不入,神鬼不侵。因為娘親的慘死,父皇一向對我這個留下來的活靶子甚不放心,便做了這仙魄障,除非我同意,否則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哼,有了這層仙障罩著,誰怕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