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參謀長有了判斷,他有甚好怕。
抵近兩輪齊射,高舉著刀槍的清兵們頹然倒地,在斜坡上滾落一地,在明軍具有一定坡度的防線前,更是增加了後續步兵衝鋒的難度。
然而與往常不同,清兵在挨了兩輪重大傷亡後,氣勢照例為之一滯,但隻過片刻,氣焰便重新高熾,愈發瘋狂地亡命進攻。
“邪了門了嘿,今兒這幫二韃子怎生如此賣命?”連長險而又險地揮刀劈開飛向陳恭尹的一發箭矢,喘兩口粗氣道。
“將軍要甕中捉鱉,咱們就是那甕的蓋子,這鱉能不使勁頂咱們蓋子嗎?”
說話間,再打出一輪齊射。
說是齊射,實質上越往後打,齊射的效率是越來越低的。畢竟以這個年代的槍支質量,士兵個體差異,以及受紛亂戰場影響,不可避免會發生有啞火,裝填失誤,裝填速度層次不齊等現象,總歸會有人越來越跟不上節奏。
基本上三輪齊射以後,有條件有必要的話,軍官會下令停火,重新組織齊射。沒有條件放任不管的話,齊射總歸會慢慢變成自由射擊,威懾和嚇阻能力自然大大下降。
一個不留身,清軍竟已突破了彈幕,殺到陣前,連長再瞥向陳恭尹。
“看我幹什麼,操典怎麼說的?”
“刺刀準備!刺刀準備!”
明軍陣線呈一弧形卻月背水陣,如山澗一塊磐石,清軍掀起一道濁流洶湧而上。
卻月的弧頂正是陳恭尹所在,此際,他與明軍官兵一起,擎著刺刀躍出戰壕,為它尋覓一個合適的胸膛。
此際,毋分敵我,一個個無畏的身軀互相交換著雪亮銳利的鋒刃,所謂求生,所謂信念,都已拋卻到九霄雲外,腦內唯一的念頭隻有殺人。
殺死對麵那個陌生的人,陌生卻又是仇寇的人。
正如河邊的麥田,所有人既是農夫,又是稻穗,一茬茬地收割,又一茬茬地被割倒。
此際,毋分官兵,全體都已投入一線戰鬥,陳恭尹雖然擎著步槍,仿佛普通一兵,然而清軍也早就學會怎麼看明軍肩上的星星,大人物總要多受幾分照顧。
跟他一起的幾位年輕參謀已陣亡多半,要不是善戰的基層官兵總有意無意地看顧著他們這些軍中文人,估摸此刻他也得見先帝去了。
一杆長槍遞來,陳恭尹的刺刀剛在清軍的一個什長上用老了勁,此刻收槍回護不及,眼看槍尖就要穿胸而過。
刀光一閃,一柄製式直刀劈斷木杆,槍頭飛出在陳恭尹肩上掠過,帶走一塊皮肉。
顧不上感謝,他直接取捷徑一槍托砸上敵人的麵門,倒地後猶自再補上兩下。
硬實木的槍托和頭骨的較量,最終槍托取得了勝利
陳恭尹重新據好槍,趁著短暫的空擋撇下一句,“謝了!”
連長吐吐舌頭,掃了眼地上那團模糊的凹陷,“乖乖,你們這些書生也不含糊啊,要是大明朝的書生都是這樣,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還要兄弟們賣命啊。”
“以前不是,以後會是的。”說著話,陳恭尹一個標準的側滑步滑到一名將明軍摁在地上的清兵身後,一槍將他挑飛,隨後又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連長不放心,還是跟了上去,他的軍刀倒正好給陳恭尹做掩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