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在說我嗎?”林黛蹙起了眉頭,好像她沒有什麼好讓他們說的呀?

“姑娘不必理會,隨他們怎麼嚼舌根,反正您不是也說過嗎?舌頭長在他們身上,還管得了他們編排什麼了?”

“嗬嗬……”林黛聽了淡淡的一笑。

“對了,雪雁你回屋去,將床上枕頭下壓著的帕子給我取來。”林黛歪頭吩咐道。

“是,姑娘,你可要在這邊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林黛點了點頭,看著不遠處有一個亭子,亭子裏的桌麵上還有兩杯熱茶在冒著熱氣,桌子一旁還有一個火爐,不知道是什麼人擺在那裏的,現在卻不見了人,林黛就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坐在繡墩上,挨著旁邊的火爐,還真的沒有半點寒意了,於是她就拄著下頜,眯起了眼睛,打起盹來。

“聽說北靜王班師回來了。”那聲音有些耳熟,卻是一時也想不起來是那個丫頭的聲音。

“回來又怎麼了?”這個聲音林黛聽出來了,是鴛鴦的聲音。

他——回來了?林黛睜開了眼睛。

“回來了,就應該到我們這裏將她接走啊。”

“接不接走,你操的什麼心?”鴛鴦冷冷的奚落道。

“嗬嗬……好姐姐,你說那林姑娘人長得雖美,卻是一副病病怏怏的模樣,她能嫁給北靜王那樣出色的人,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不過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擔起這個福來,早在王爺走的時候,兩個人的關係似乎就……”

“別瞎說。”想是鴛鴦捅了他一下,弄疼她了,她‘哎呀!’了一聲。

“人家是實話實說嘛,回來了能有三天了吧,可是怎麼不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後麵要說的林黛聽不見了,可是她已經沒有心情聽下去,是啊,如果真的回來了,為什麼不過來看她,她馬上就要過十六歲生日了,他怎麼沒來?

他怎麼沒來?她怔怔地想著,手越來越涼。

“姑娘!姑娘!姑娘,原來你在這裏……這裏還挺暖和的,姑娘,這時你要的帕子。”雪雁剛把手帕遞給她,林黛就猛地一拍。

“我們出去!”

“出去?去哪裏?”雪雁不解的看著她。

“雪雁,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也知道他回來了,卻瞞著我不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林黛拉著她的手淒聲的問道。

“姑娘,您?——他們是說姑爺班師回來了,可是我們又沒看到,不能做準的,再說姑爺如果真的回來了,他怎麼會不第一個過來看姑娘呢?姑娘,您可別瞎想。”

“瞎想?我不會,所以我們現在就出去到王府看看,他到底回沒回來。”她說著便撒開雪雁的手徑直的朝著府外走。

“姑娘!姑娘!您慢點兒走,我叫人備馬車,您等一下。”雪雁喊著跟了上去。

“不必了。”林黛心口有些發慌,疾步走著,一門心思的朝前走著,無人阻攔的走出了榮國府,這個時候早有人過去通報了王夫人,王夫人聽了嘴角陰毒的翹了翹,與她作對,她還是嫩了點兒,寶玉現在瘋瘋癲癲、癡癡傻傻的都是因為她,若不是因為她現在還頂著王妃的頭銜,她早就不能容她了,現在終於知道她的厲害了。

“知道了。”王夫人說著。

“林姑娘雖是我們的親戚,可是畢竟是王妃,我們也不好看管著人家。”她說了這話,便算是完了。

林黛腳下越來越急,早晨的街上並沒有多少行人,她一路直到北靜王府,竟也沒有感覺疲累,遠遠地看到了王府的匾額,她的嘴角翹了起來,他不會回來不看她的,若是真的回來也一定是因為有事纏住了身,況且她在榮國府好好的,也不能跑,不用著急來看她,她這樣的想著剛想邁步走過去。

這時候遠處疾馳過來一輛華貴的馬車,馬車停到了王府的門口,車夫到了守衛前不知說了什麼,守衛進去了,不一會兒的功夫,一身正裝的北靜王爺水溶大步的迎了出來,他走到了車前,伸出手,從車上迎下來一位清麗的番族女孩,她的臉上掛著春風般的微笑,整個人充滿了活力,深情的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水溶,兩個人攜著手走進了王府內。

“姑娘?姑娘,您怎麼站這兒了?怎麼不清去?”雪雁這時才氣喘籲籲的趕上來。

“……”

“姑娘,我去叫門吧。”她說著快步走到了門前,那門衛應該是不認識她,將她攔了下來,最後不知道說了什麼,雪雁哭著跑回來。

“姑娘,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林黛木然的注視著那扇門,雪雁說的她什麼都沒有聽見……

時間分分秒秒的在流逝著,在快要接近中午的時候,那扇緊閉的大門終於又打開了,北靜王水溶

笑著將那個女孩兒送了出來,兩個人的神態甚為親密,林黛茫然的注視他們兩個,那個女孩兒上了馬車之後,直到消失在街的盡頭,水溶才要轉身。

“王爺!”雪雁忍不住叫了一聲,水溶微微一怔,轉眸望向了林黛這一邊,然後微蹙了一下眉頭,似乎對於看到他們一點兒都不高興,林黛握緊了拳頭,可是她不得不上前,她想知道為什麼。

“王爺,別來無恙?”她忍著淚,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淡淡的微笑,走到了他的麵前。

“林——林姑娘。”水溶最後這樣說道。

“姑爺?”雪雁一驚,林黛卻是心痛的抽了一下,不過笑容未變。

“王爺又打勝仗了?”

“嗯。”

“什麼時候回來的?”她不疾不徐的問道。

“三天前。”他答道。

“回來之後很忙吧?”

“還好。”

“那位姑娘是什麼人?”她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她,她是我即將迎娶的王妃。”

“王爺?”雪雁大聲叫了起來。

“哦。”林黛低垂了眼簾,指甲扣進肉裏,而卻覺察不出一點兒疼痛。

“為什麼,給我一個解釋。”

“還需要我把話說明白嗎?你自己不明白嗎?”他的聲音很冷。

“我應該明白嗎?”林黛抬起了頭,望著他冰冷的臉,似乎這一切都是在做夢一般,是那麼的不真實。

“在榮國府的日子你做了什麼,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哼!我是不是太傻了,竟然就一直容忍著你,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好吧,現在……你我在沒有任何關係,我也不會再被你利用,這個給你!”他說著從懷中抬出一張早已寫好的紙,扔到了林黛的身上,林黛並沒有接,隻是眼中隱含著淚水,那張紙她當然知道寫的是什麼,隻是沒想到他竟然是這麼的絕情決意。

“很好,很好……嗬嗬……”林黛笑了,如三月的春風,身子慢慢的轉過去。

“祝你幸福。”說著決然的離開,頭也不回的離開。

“姑娘!姑娘!”雪雁慌張的叫著,不知道那張紙是什麼,連忙撿起來,追了上去。

——她為什麼不解釋?

為什麼不解釋?

難道她真的是那樣的人嗎?真的就如王夫人所說的心機很重,別有居心的女人嘛?

為什麼不和他說清楚,他們這幾年的感情真的就這樣完了嗎?

為什麼不解釋?如果他解釋了,他會……

他會信她嗎?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他的心不停的絞痛起來。

“姑娘,您等等,你等等!”雪雁在後麵一直叫著,可是林黛的腳步似乎比來時走得更快了。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想,隻是一味的往前走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許成渝開的酒樓,店小二站在門口,看著她走過來,連忙迎了上去。

“姑娘,吃飯?”

“成渝在嗎?”

“嗯?”小二愣了一下。

“你們酒樓的大老板在嗎?”

“老板,老板他半個月前就去南邊辦事兒去了。”

“什麼時候回來?”

“什麼時候回來,這可不知道。”小二搖頭道。

林黛蹙了一下眉頭,然後無聲地從他的身邊走過去,二哥不在,那就到大哥那裏,她總覺得自己很委屈,為什麼會這個樣子?為什麼?

可是,那邊也是一個樣,她倒是忘了彭翰文已經娶親了,還是公主,他不在。

誰都不在,小傑更是離的遙遠……

“姑娘,我們回去吧。”雪雁哀求道。

“回去?去哪裏?那裏是我的家?哪裏都不是。”林黛咬緊了嘴唇。

“姑娘,我們先回榮國府吧,有事兒慢慢商量再說。”雪雁扯著她的衣角,林黛道也聽話,任她拉著往回走。

回到了榮國府,林黛到瀟湘館門口,雪雁說了一句話,阿彌陀佛,可到了家了!更動了心,一時吐出血來,幾乎暈倒.虧了雪雁手疾眼快,和著從裏麵出來一個丫頭,兩個人挽扶著林黛到屋裏來.

雪雁一直擔心的守著,見她漸漸蘇醒過來,問雪雁道:你守著哭什麼?雪雁見她說話明白,卻又好像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般,所以說道:姑娘剛才從外麵回來,身上覺著不大好,唬的我才沒了主意,所以哭了.

林黛笑道:我那裏就能夠死呢.這一句話沒完,又喘成一處.,心中卻漸漸的明白過來,把頭裏的事一字也不記得了.這會子見雪雁哭,方模糊想起水溶的話來,此時反不傷心,看來一切都是天意,半點都不可以強求,這裏雪雁隻得守著,見她似乎又好了很多,就沒驚擾其他人,晚上熬了一些藥,林黛卻是不肯喝下去。

“姑娘?”

“你放哪兒吧,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有些事情我也明白,隻是苦了你了,這麼守著我這些年,原還想著我好了,給你也尋個如意的婆家,沒想到現在竟然不成了,嗬嗬……”她輕輕地笑了笑。

“姑娘,姑娘您不要這樣說,我雖不知道您和王爺之間怎麼了?可是也不能說這樣完了就完了,再說您還有三個哥哥,他們都是疼您的,若是他們知道您現在……”

“知道又能怎樣?有些事情注定是無法改變的,況且他們又不是我的親哥哥,何苦擾人的清淨。”林黛的腦中一片清明。

“姑娘……”雪雁見他這樣,又哭了起來,林黛最後拗不過她,便勉強喝了那碗藥。,就睡去了。

第二日,榮國府內不知怎的就全知道林黛被北靜王休棄的事情,頓時這瀟湘館異常熱鬧起來,雖說是他們打著安慰林黛的旗號,可是又有誰才是真心真意的心疼她呢?

“姑娘,王爺他真的?”等瀟湘館內無人的時候,雪雁痛苦的問道。

“……嗯。”林黛閉上了眼睛。

“那,那昨日他扔給姑娘的就是——”

“休書。”她的回答很平靜。

“休書?”雪雁驚叫了一聲,連忙起身跑了出去,很快要又跑了回來,眼睛比剛才還要紅。

“姑娘對不起,都是雪雁不好。都是雪雁不好……”

“沒關係,沒了就沒了,紙包不住火,他們早晚都會知道。”林黛並不理會,翻身轉到另一邊睡了。

“姑娘……對不起。”雪雁抽泣道。

夜幕低垂,林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難道她真的就在這裏等死嗎?男人?原本就沒想依靠他們,倒是水溶將她嬌慣得處處依賴他人,現在好了,什麼牽掛都沒有了,她也該離開這裏了,可是那絕不是死。

即便是真的要死,她也會將別人欠她的一並找回來。

大紅的燈籠,燃燒的喜燭,喧騰的人聲。

今天正是寶玉迎娶襲人的日子,更是北靜王水溶與厄魯特蒙古準噶爾部首領格爾吉爾的小妹妹格燕雲大婚的日子。

榮國府內外均是洋溢著喜慶的氣氛,林黛從床上撐起自己的身體,這身體似乎真的在和她較勁兒,竟然一日不如一日,莫非她是在劫難逃了。

“雪雁!雪雁!”她大聲的朝著外麵叫著,卻是叫了半天也不見雪雁進來,就在她撩開被子要自己下床的時候,從外麵走近了一個女子。

“姑娘,姑娘這是要幹什麼?”

“紫鵑?”林黛看著她,身子不再動彈。

“你怎麼來了?不是寶二爺大喜的日子,你——”

“姑娘,您別說了。”紫鵑含著淚將她重新扶到了床上。

“既然現在雪雁不在,紫鵑姐姐,我去你一件事情,你幫我把太太請過來,我有話要和她說。”

“這……”紫鵑猶豫起來。

“好姐姐,求求你了,我這身子怕是不行了,可是我,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麻煩你輕太太過來。”

“姑娘,不是紫鵑不去做,隻是今天是寶二爺大喜的日子,那太太怎麼又回過來這邊。”

“嗬嗬……她會的,你就說如果她不過來,我們林家父女兩做鬼都不會放過她!”林黛抓緊了紫鵑的胳膊,忽然惡狠狠的說道。

“姑娘!”紫鵑被她這番話嚇了一跳,頓時甩開了林黛的手,驚恐的看著她。

“嗬嗬……下找你了吧,你去吧,她會來的。”林黛聲音這時又柔了下來。

“紫娟姐姐你去請太太過來之前,煩請你砌一壺太太喜歡的熱茶過來。”她說完似是有些疲倦的躺回到了床上,紫鵑看著這是平靜下來的林黛,剛才的那一幕就像是做夢一樣,那麼的不真實。

“林姑娘,您稍等。”她說著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她端著剛沏好的熱茶走了進來,將茶壺放到了桌子上。

“我過去試試,太太能不能過來卻是不知道。”

“嗯。”林黛哼了一聲。

“麻煩姐姐了。”接著林黛聽到了關門聲,倏的,她馬上從床上坐了起來,忍著胸口的不舒服,穿鞋下地,走到了桌前,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和袁成傑曾經給迎春一樣的瓷瓶,將瓷瓶打開,裏麵的粉末整個倒進了茶壺裏麵,然後將瓶子端端正正的放到了桌子一邊,嘴角含笑的推開窗子,望著天空皎潔的月光,今天就是她十六歲的生日,沒想到她卻是自己一個人度過……

“林姑娘,太太來了。”紫鵑在外麵叫了一聲,王夫人就陰沉著臉走了進來,不過還沒等紫鵑跟進來,她就反手將房門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