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看朱成碧賦深情(2 / 2)

“綠”本屬於冷色,但這種色彩意象常被作為希望的象征,給人以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而薑夔詞作中的“綠”意象,主要有以下幾種內涵。首先,“綠”意象在薑夔的詞作中多指代植物。本意指盎然生機的“綠”,同“紅”意象一樣,不再是充滿希望的寓意,而是無曾有的“綠”、夢境中、故園裏虛幻“綠”又或者是已然凋零枯黃的“綠”。如“春未綠,鬢先絲”(《鷓鴣天·元夕有所夢》),這裏的“綠”意象即是未曾有的春意,春未到雙鬢已斑白,更覺黯然銷魂。第二,“綠”本屬冷色,通過其他意象的描繪烘托,自然帶來的“冷”、“寒”蒼涼之感。

比如《淒涼犯》(綠楊巷陌),起首就言“綠楊巷陌”方提起讀者美好的想象之時,“秋風起、邊城一片蕭索”就打破了盎然的綠意給人的恬淡之感,而後又是“更衰草、寒煙淡薄”,逐步深化了這種蕭索淒涼的氛圍。這樣的“綠”,通過意象、環境的層層推進,使得“綠”意象本身的冷感逐步加強為清冷。而下闋又轉為回憶舊時光的祥和歡愉之景,不由想如今故園之“綠”必然已是凋零不再了,更添愁緒。此外,除了這些凋零的“綠”,薑夔的詞作中還有一種可以視為永恒長存的“綠”,比如“秦山對樓自綠,怕越王故壘”(《漢宮春》)、“越隻青山,吳惟芳草,萬古皆沈滅”(《念奴嬌》),滄海桑田“樓自綠”,“青山”依舊在,“年年歲歲花相似”,而人與家國俱亡,更添人世滄桑之感。此外,通過意象的統計,不難發現,作為冷色調的“綠”意象要大大多於“紅”意象,這也從另一方麵說明了薑夔的詞作還是以一種冷色調的清冷為主的。

此外,在同一首詞中同時出現“紅”、“綠”這兩個色彩意象的情況也是相當多的,有二十七首詞中有這樣同時使用兩種意象的情況。而在這樣的詞作中,“紅”與“綠”並非給人以一種桃紅柳綠的歡欣之感。如《阮郎歸》(紅雲低壓碧玻璃)、《揚州慢》(淮左名都)等等。前文所說,紅與綠是凋零的草木,古詩雲“看朱成碧思紛紛”,看朱成碧本就有傷春惜春之意,然後在薑夔的詞作中,這種傷春惜春之意已然從單一的對於美好春日的逝去擴展到了美好的往事、故國、故人的傷懷。古詩又雲“誰知心眼亂,看朱成碧眼始紅”,紅與綠本是極其熱烈濃豔的色彩,正是因為“心眼亂”,故而“紅”與“綠”是帶了作者心緒的色彩,紅不是真正的紅,是外在喧嘩,印在心上便是,凋零枯殘的殘缺、零落之美,是一種的暗紅。綠也非簡單的綠,而是比曾擁有過春意而失去以後更加清冷的綠,是一種暗綠。如若要將薑夔的詞畫作一幅畫,我想它可以是濃墨重彩的,但一定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墨畫,綠是深沉的墨色,紅是略淺的墨色,而這墨色就是那黍離之悲,漂泊孤寂。

另外,在薑夔的詞作中“紅”和“綠”所修飾的意象,總體可以分為兩種情況,一是以“殘”、“落”、“冷”這類詞來否定原先這些意象所帶來的熱烈之感,這樣的手法在吳文英的詞中也多有應用。如“倚銀瓶,春夢寬窄,斷紅濕,歌紈金縷”(《鶯啼序》)、“素秋不能隨船去,敗紅趁,一葉寒濤”(《惜黃花慢》)等等。二是以詞作者的情感以及周遭的環境去揭示這看似濃烈色彩中的寂寥與沉鬱。由於薑夔本身用字、描物的特點,使得他的詞作乍一看有一種淡泊近似無情之感,清人王國維也曾批評薑夔詞有格而無情。而“紅”與“綠”的交互使用使得薑夔詞冷暖相雜,而冷為上,呈現出一種清冷的意境。故而更使得其詞作淡泊似虛無縹緲、難以追尋,而細讀來,實則情絲暗藏,道是難賦深情,卻隻怕是最深情了。(作者單位:西北大學文學院)

參考文獻:

[1]《薑白石詞編年箋校》,夏承燾,箋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5月第一版

[2]《薑白石詞箋注》,陳書良,箋注,中華書局,2009年7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