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女人臉上的表情很嚴肅,卻引得男人會心的低笑出聲,就在這個時候,長廊的另一頭突然進來一個人,正是離千殤身邊的隨從冷月。
走進庭院的冷月眸底閃過一抹異樣,她原本以為被打入冷宮的女人會有多悲慘,卻不想這溫馨舒適的庭院竟令人感到愜意。
“大王--”冷月走到男人身後,恭敬的行了禮。
“出了什麼事?”離千殤眉頭皺了皺,在這個時候來打攪他,最好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錦妃娘娘病了。”冷月的聲音很平靜,主子安排她在錦陽宮侍候是對她的信任。
“為什麼不去請太醫?”離千殤臉色驟變,臉色頓時黑沉下來,卻方才簡直是判若兩人。
“已經請太醫看過了,可是太醫開的方子吃了都不管用,錦妃娘娘疼得越來越厲害,所以……屬下才找到這裏來向大王稟報。”冷月低垂眼斂,不想讓男人看見自己眼底的情愫,隻有她知道,眼前的男人絕不向外界傳聞的那般冷漠,他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普通人。
離千殤蹙緊了眉頭,一旁的鳳飛飛也已經從這番對話中聽出了端倪,就在男人的眸光漸緩移到她臉上的那瞬間,女人先發製人的開口了:“大王若是應了口糧的事兒,臣妾就答應去替錦妃娘娘看病,不過……在看見病人之前,我也不能擔保一定能治好。”
想到宮裏的太醫必然也都是能人,他們都治不好的病,又豈能保證她一定能夠醫好。
“本王答應你!”離千殤醇厚的嗓音低沉逸出,完全沒有了方才的玩笑戲謔。
鳳飛飛眸底閃過一抹異色,雖然幾個人的口糧隻是件小事兒,可是男人回答的態度和速度,不難看出男人對那個錦妃娘娘在乎的程度,這似乎與民間對他冷血無良的傳聞有些格格不入,也令她暗自驚詫。
……華麗分割線……
離千殤一行來到錦陽宮,殿門烏木鑲金邊的牌扁上龍飛鳳舞的朱色字墨,書寫著“錦陽宮”三個大字,鳳飛飛瞥了一眼,腦子裏立馬回想起一個人來。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當日在合歡殿上觀禮的那個漂亮女人,曾經提起過回錦陽宮,難道她便是那位生病的錦妃娘娘?
殿內的丫鬟秋莆看見他們進來,緊張的迎上前來行禮:“奴婢參見大王--”
離千殤幾乎連瞥也未瞥那丫鬟一眼,邁著修長的步伐,駕輕就熟的朝裏走去。
鳳飛飛和冷月緊隨其後,冷月不時偷睨向鳳飛飛,她倒是沒有想到鳳飛飛竟然懂得醫術,更沒有想到鳳飛飛竟然能在那個被詛咒的冷宮裏活得悠然自得。
“娘娘,娘娘,大王來看您了……”秋莆走到床榻邊,扶著錦妃坐起身來。
鳳飛飛注意到錦妃娘娘的臉色確實不太好,相較於前幾日她見到時,皮膚蠟黃,額頭微青,再看看她的柔荑正撫著腹間,不,準確的說應該是脅肋之間。
“臣妾給大王請安。”錦妃娘娘意欲起床行禮,卻被男人冷喝一聲製止了。
“禮就免了罷!怎麼突然就病了,屋裏的丫鬟都是怎麼侍候的?”離千殤的語氣顯得有些不悅:“不會侍候的人,就別留在這兒。”
秋莆一聽頓時嚇得身子直顫,嗵的一聲就跪了下來:“大王饒命,奴婢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平日裏的飲食住食都分外小心,唯恐有個閃失,這一回……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
鳳飛飛麵色平靜如水,緩緩走到錦妃娘娘的床榻邊坐了下來,雲淡風輕的開始問話:“錦妃娘娘可是說說,身子到底是哪裏不舒服嗎?”
錦妃娘娘望著鳳飛飛的臉,眸底閃過一抹驚愕之色:“你……你不是大王的新娶的王妃麼?你懂得醫術?”
“略懂皮毛,試試看吧。”鳳飛飛淡淡的應道,就像說著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
一旁的離千殤皺了皺眉頭,鳳飛飛過於輕鬆的樣子似乎令他不滿,低沉出聲:“愛妃給人看病,能不能認真點兒。”
鳳飛飛滯在空中的手微微一僵,側眸看了男人一眼:“大王若是信不過臣妾,不妨另請他人。”
“你……好吧!你慢慢看,本王到外麵候著……”離千殤狠狠咽了咽喉嚨,忍著胸中的怒氣忿然離開了錦妃的寢宮。
男人的異常反應倒是令床榻上的錦妃娘娘眸底燃起一絲光亮,而站在另一側的冷月顯然臉色暗沉了下去。
“請錦妃娘娘仔細說說,到底哪裏疼痛?是這兒嗎?”鳳飛飛就像沒有看見忿然離去的男人似的,繼續手裏的動作。
錦妃娘娘也回過神來,秀眉輕蹙道:“這兩日不知何故,總感覺上腹隱痛腹脹,有時還犯惡心,每每隻有飲有從清早便開始飲茶,才能微微壓抑住那股惡心的感覺。”
“錦妃娘娘,能伸出舌頭給臣妾看看嗎?”鳳飛飛大致猜到了幾分病症。
錦妃娘娘和冷月眸底同時閃過一抹疑惑,鳳飛飛倒還真是有模有樣,看來真的懂一些醫術。
錦妃娘娘低垂眼斂沉思片刻,再抬眸凝向鳳飛飛,溫婉的點了點頭:“那就有勞了。”
而冷月那雙漂亮的杏眸亦閃過一抹複雜,雖是一聲未吭,不過眸光卻從鳳飛飛邁進殿門的那一刻起,就未從她臉上離開過。
錦妃娘娘伸出舌頭,泛著精光的眸同樣一瞬不瞬的盯著為自己看病的鳳飛飛,看見鳳飛飛在為她檢查舌苔時,眼神變得專注認真,心無旁蔫的模樣十分迷人,莫名令她一慌,心跳漏掉一個節拍。
切聞望聽,鳳飛飛檢查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立直身子,認真的麵孔一點點柔軟下來,恭敬地對視上錦妃娘娘的水眸,輕言道:“錦妃娘娘,能把之前太醫開的方子拿來瞧瞧嗎?”
錦妃娘娘盯著她看了數秒,這才緩緩的側頭對著身旁的丫鬟道:“秋莆,去把太醫開的方子,拿過來給臨王妃瞧瞧。”
“是,錦妃娘娘。”秋莆很快便拿來了太醫開的方子,交遞到鳳飛飛的手上,鳳飛飛仔細看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錦妃娘娘,其實太醫診斷的結果和臣妾所判斷是一樣的,您這是患了慢性膽囊炎。”
“既然診斷的結果是一樣的,那為何太醫開的方子卻全然沒有效果?”錦妃怔了怔,秀眉蹙緊,手不禁再度撫上右肋。
“其實慢性膽囊炎也分為好幾種類型,如果太醫按照千篇一律的方子來醫治,那自然未必能達到效果,甚至有些病情還會加重。而錦妃娘娘這種恰恰就是個例外,如果我猜得沒錯,前麵您隻是上腹隱痛腹脹,可現在您的右脅肋也開始疼痛了,對嗎?”
鳳飛飛的話一出,錦妃娘娘驚詫的睜大了眼睛,現在她也不得不信大王新娶的這位王妃真的有兩下子,每一個症狀都說得那麼清楚,就像是親身體會了似的。剛才她還說自己對醫術隻是略懂皮毛,可她卻覺得她比宮裏的太醫說得還要精準。
“你……說得太對了……”錦妃娘娘驚詫的說話舌頭都不利索了,微微一動卻又牽扯到了痛處。
鳳飛飛衝著錦妃娘娘莞而一笑,輕柔道:“那現在我就依照您的病情開方子試試,錦妃娘娘覺得如何?”
“嗯,就按你說的辦……”錦妃娘娘心情明朗不少,這兩日太醫是來了不少,可沒人能對症下藥,害得她被疼痛折磨的憔悴了不少,臉色更是蠟黃難看。
鳳飛飛笑了,站在一旁的丫鬟秋莆也不僅暗暗鬆了口長氣,忍不住認認真真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新王妃,真沒有想到大王竟然娶了個神醫入宮。
秋莆急急的備好筆墨,看見鳳飛飛行書流暢,漂亮的娟秀字跡整齊公整,更是流露出膜拜之情,說到鳳飛飛的一手字確實是不錯的,上一世為靳蘭格陪讀,她自個兒也是飽讀經書。
錦妃娘娘的眸光也顯得有些複雜,溫婉的笑容裏似乎還隱藏著某種複雜情愫。
“真沒想到東璃國的永安公主不僅才貌雙全,醫術也是賽過華佗。”錦妃娘娘頗為禮貌的點頭微笑,其實她對鳳飛飛並不反感。
“新王妃若是能醫好我家娘娘的病,奴婢願意做牛做馬報答!”秋莆急急地叩頭謝恩,如果鳳飛飛能治好錦妃娘娘,也相當於救了她一條小命,否則大王一定會重重的懲罰她照顧不周。
“都是大王宮裏的嬪妃,算起來臣妾還應該叫錦妃娘娘一聲姐姐,既然都是自己人,客氣話就不必說了。”鳳飛飛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行醫治人,其實她並沒有想要回報。
不過她的話一出,卻是讓寢宮裏的氣氛頓時凝固僵滯,其餘人等瞬間沒有了聲音,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鳳飛飛疑惑的掃視一圈周圍,眸底閃過一絲異色。
“新王妃大概弄錯了,哀家並不是大王的嬪妃,而是……先皇的遺孀。”錦妃娘娘努力保持著平靜溫婉的嗓音,這樣尷尬的氣氛下,還是由她自己來解釋比較好。
鳳飛飛驚詫的睜大了眼睛,這錦妃娘娘竟然是先皇的遺孀?這怎麼可能,她和離千殤之間暗潺的曖昧氣流,明明顯示著他們之間是有問題的。
“呃……臣妾冒犯了!”鳳飛飛暗暗深呼吸,顯得有些尷尬。
“不知者無罪。秋莆,去拿兩匹緞子來給新王妃拿去做衣裳。”錦妃娘娘不自然的潤了潤嗓子,似要顯示出做為長輩的仁厚慈善。
“那臣妾就恭敬不如從命,先謝過錦妃娘娘了。”鳳飛飛倒是沒有推托,有總比沒有強,錦妃娘娘如此受到大王重視,想必這錦陽宮確實什麼都不缺,那她收下來就是了,就算拿回去給宮裏的幾個丫鬟做衣裳也成。
……華麗分割線……
直至秋莆按著鳳飛飛開的方子煎好了藥,錦妃娘娘服下後有了好轉,鳳飛飛這才安心離去。
錦陽宮裏早已沒有了離千殤的影子,鳳飛飛拒絕了秋莆的好意,隻讓她送自己到殿門口,獨自一人按著來時記憶裏的路折返回去。
天色已經很黑,青石小徑兩旁除了大樹,一個人影兒也看不見,鳳飛飛享受黑夜的這份寂廖,不禁細細的輕哼起了小曲兒《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哼著這隻小曲兒,無數畫麵在鳳飛飛的腦子裏回放,前世今生,親人離別,紅顏老去,歡歡合合,如今卻是如同一隻飄零的孤海的樹葉。
她走的很慢,在寧靜的暗夜間感受著這份難得的清靜,伴隨著最後一個輕音落下,她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猛地一回頭,對視上一雙深邃鷹眸。
離千殤與她保持著很近的距離,這個發現嚇了她一跳,忍不住脫口而出:“你走路都沒有聲音的麼?”
男人琥珀色的深邃瞳仁隻是靜靜的看著她,暗夜裏鳳飛飛看不他臉上的表情,唯一能夠清楚看見的便是那雙璀璨如星辰的眼睛。
“你剛才唱的那是什麼歌?”男人低沉的嗓音很平靜。
“琵琶行。”鳳飛飛先是一怔,同樣平靜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能再為本王唱一遍嗎?”
“呃……可以。”
從錦陽宮到冷宮的距離不算太遠,可鳳飛飛和離千殤卻走了兩個時辰,似乎感覺得到男人今夜情愫的異常,鳳飛飛並不想惹他,又或許是鳳飛飛對他起了憐憫之心,一遍又一遍的輕唱著那曲琵琶行,滿足了他的願望。
到冷宮已經是深夜,離千殤一直送鳳飛飛進殿走到寢宮門口,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天色不早了,請大王回去休息。”鳳飛飛壓低嗓音低聲道,不想吵醒任何人。
“這間寢宮……本王的母妃以前就住在這裏。”離千殤答非所問,深邃的瞳仁直勾勾的盯著房門,也並未問鳳飛飛的意思,下一秒便推門而入走了進去。
鳳飛飛眸底閃過一抹異色,剛才有那麼一瞬,她竟然在男人的眸光裏看見了晶瑩,是她看花眼了麼?凝視著男人的背影走進寢宮內,像輕撫著愛人的身體一般,輕撫著屋裏擺放的那些陳舊物什,懷舊的情愫瞬間在整間屋子裏蔓延開。
應該是想他的母妃了吧?鳳飛飛心底揣測著,她還是頭一回看見這個男人的眸光沒有了鋒芒戾氣,隻有如水的柔軟,注視著屋裏的每一件擺設時,目光都是那麼的柔和。
“想你母妃了,是嗎?其實……我也經常會想我娘。”鳳飛飛走到男人身後,輕歎了一口長氣,帶著幾分無奈。
她的話讓男人的目光回望向她,狹眸半眯:“你娘去逝了?”
“嗯。不過……我還有祖母,祖母最疼我了。”鳳飛飛莞爾一笑,聳了聳肩膀。
“疼愛到允許你未婚生子?”離千殤突然話峰一轉,眸光多了幾分淩厲。
鳳飛飛沒想到男人會突然提到這件事兒,先是一愣,緊接著再反應過來也翻臉了,舊話重提:“天色不早了,請大王早點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