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鳳飛飛獨自一人回到閬苑,院子裏顯得格外安靜。
“大小姐,你總算回來了,看看這屋裏都是什麼?”綠茵看見鳳飛飛便迎上前來,聲音不大,顯得神秘兮兮。
推開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滿屋子沉香雕花木製的箱子,每個箱子都用紅緞包紮著,令她不由輕蹙眉頭,疑惑的反問道:“綠茵,這些都是什麼?”
“小姐,今兒你去福祿宮後,宮裏隨行的侍衛便到了,這些都是他們送來的,說是賞給小姐的。”綠茵的聲音很小,水眸骨碌碌的打量著屋子裏這一大片的箱子,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大排場的賞賜,不免驚呆了。
鳳飛飛隨意的走上前,隨意打開一隻箱子,不開則已,一開驚人,隻見這沉箱雕花的木箱裏,整齊擺放著金飾步搖、奇珍異寶,各色珠光寶氣迷亂人眼,令人感到眩目。
“沒想到老皇帝出手倒是挺大方的。”鳳飛飛一副心不尖蔫的模樣,雖然蔥白指尖從這些璀璨奪目的物什上輕撫而去,思緒卻早已飛到了遠處。
而一旁的綠茵看見這麼多真金白銀擺在麵前,整個人頓時傻了眼,這片金銀珠寶金釵步搖幾乎將整間屋子照的通亮,華麗的金釵有黃金的、白玉鑲金的、還有金絲明珠攢成的釵,這些都異常珍貴罕見,就算隻是看看,也覺得這一生都值了。
“小……小姐,好……好多……珠……珠寶。”綠茵落在金銀珠寶上的眼珠子一動不動,雖然嘴裏的話是同鳳飛飛說的,可是眼睛卻是直勾勾地盯著這些金光燦燦的珠寶。
“綠茵,你知道嗎?皇上這是要用這些珠寶……來交換本小姐這個活生生的人。”鳳飛飛走到綠茵的身旁,壓低嗓音輕言道。
“小姐這……這話是什麼意思?”綠茵一臉不可思議,望向鳳飛飛反問道。
鳳飛飛淡淡一笑,優雅緩慢轉過身體,淡淡應道:“如今聖旨到,本小姐已無後路可退,隻希望到了吳孜國以後,能夠有機後逃走。”
綠茵一臉茫然,一時半會兒實在沒辦法消化鳳飛飛所說的話,大小姐這還未嫁,便在謀劃著逃婚?是這樣嗎?她應該沒有聽錯吧!
“綠茵,你……願意陪我一起出嫁嗎?”鳳飛飛突然回頭,一臉認真表情:“或許會吃很多苦頭也不一定,如果你想留在鳳府,我也絕不會勉強你!”
“大小姐對綠茵這麼好,就算是死,綠茵也願意。”綠茵急切的脫口而出,她的回答也讓鳳飛飛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她的綠茵依然是那麼善良。
綠茵回房睡了,鳳飛飛卻睡不著,她真的就這樣稀裏糊塗的和親嫁去吳孜國嗎?那個鬼王的妖氣太重,每每接近都會帶給她莫名的強大壓迫感,可是……風家上下幾百口的性命,全都在她的手裏。
越想越覺得進退兩難,也就在這樣的情緒中,鳳飛飛眉心緊蹙,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就在窗外百餘開外的一棵高樹上,一道高大的身影慵懶的倚靠在樹杆上,透過還亮著燈火的窗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那個趴在桌前睡著的女人。
“王,你……真的喜歡這個女人嗎?”冷月的聲音從茂密的樹葉間傳來,她的聲音很輕很柔,相較於平日裏的漠然,多了幾分女人味兒。
“你何曾見過本王癡迷於女人?”男人的目光依然盯著微弱燈火的屋子,不答反問,不過他的問話卻讓暗處的冷月臉上的表情鬆卸下來。
“那……王,為什麼一定要娶她?”冷月不甘心的再一次出聲,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曆經一年年,事情竟然又回到了原點。
不過這一次她卻沒有那麼好運的得到男人的回答,離千殤眼底的饒有意味瞬間褪盡,狹長的鷹眸迸射出駭人的戾氣,緩慢側頭凝向暗處的女人,她的臉被茂密的樹葉遮住,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冷月,今晚你的話太多了。”
男人冰冷的聲音從喉底逸出,冷月跟著他不是一兩天了,若不是念在舊情的份上,剛才他早就要惱火了。
“王,冷月知錯了。”冷月乖巧溫順的認了錯,不再吱聲。
不過此時離千殤也沒有什麼興趣再呆下去,揮拂衣袖丟下一句:“這兒就交給你了,可千萬不要出什麼紕漏,本王先回吳孜國。”
“是。”
月色清冷,冷月看著男人高大的身影漸緩在黑夜中隱失,望著他背影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回頭。
……華麗分割線……
就在鳳家人還沉浸在鳳飛飛被冊封公主和親的事情裏未回過神來,一聲:“五少爺回來了……”,如同一道驚雷,頓時讓所有人都傻了眼。
先是失蹤了一年多的鳳飛飛突然回來了,緊接著五少爺也出現了,最近究竟是怎麼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鳳飛飛聞訊,第一個奔迎出去,有些事情她必須和小楠保持口徑一致才成。
“姐姐--”小楠一見鳳飛飛便撲了過來,隻不過這小子長高了不少,已經超過了鳳飛飛的腰身。
鳳飛飛壓低嗓音仔細的交待了幾句,唯恐一會兒這小子在祖母麵前說漏嘴,不料聽完她的話後,小楠神秘的眨了眨眼睛:“姐姐,你和師爺想到一塊兒去了。”
“夜師父?”鳳飛飛微微一怔,這小子怎麼突然提到他。
冥冥之中像是受到了某種牽引,鳳飛飛倏地抬眸望向大門的方向,正好對視上夜長歌那雙深邃似水的眸子。
隻見男人今日身著一襲淺白色錦緞繡花長袍,金絲鑲邊蠶絲腰帶,發髻隨意的用一根玉簪挽起,風揚起,掠過烏黑的發絲,拂過俊逸的臉頰,那男人美的仿若一副靜止的畫卷。
鳳飛飛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的美勝過女子,如同神祗降臨,有一種與塵世格格不入的清塵脫俗,隻是……此刻他俊美的臉上此時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邪惡壞笑。
“你……你竟然真的下山了?”鳳飛飛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之前這男人就曾經給過她暗示,可是當看見這個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太行山的男人真的邁出這一步時,還是令人有些不能置信。
“我早就說過,會帶小楠下山來找你。”男人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柔,人也已經走到了鳳飛飛的麵前。
“小楠,真的是你--”鳳老夫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透著微微的顫,這段時間一樁接連一樁的煩心事兒,小楠的歸來總算讓人能喘口氣。
“祖母,小楠想你了--”小楠粉嫩的小臉立馬堆滿了奉承討好的諂媚笑容,撲向了鳳老夫人,整個人黏了上去。
“你這個臭小子到底去了哪兒?可想死祖母了。”鳳老夫人緊緊的抱著小楠,她就喜歡這小子的黏乎勁兒,每次叫起祖母聲音甜的膩人,沒有尋到這小子的下落,一直讓她心裏堵得慌。
“祖母,我和姐姐不小心落下山穀,再醒來時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然後我就哭呀哭,後來被在山裏采藥的夜大夫救了,他把我帶回家。”
“夜大夫是誰?”鳳老夫人眸底閃過一抹疑惑,小楠胖乎乎的小手立馬指向了夜長歌站立的方向,鳳老夫人這才發現院子還多了一個陌生人。
“這位就是……夜大夫嗎?”鳳老夫人疑惑的看了看站在夜長歌身邊的鳳飛飛,又看了看自己懷裏的小楠。
“在下夜長歌,見過鳳老夫人。”夜長歌雙手抱拳,頗有禮數的微欠身子行了禮。
僅僅隻看了這麼一眼,鳳老夫人便對這位玉樹臨風,貌比潘安的男子產生了好感,唇角流露出一抹和藹笑容,點頭出聲:“夜大夫一表人才,麵善心慈,你救了我家楠兒,這份恩情我鳳家該如何償還呢?”
“老夫人過譽,行善救人,這是醫者的本能。”夜長歌頷首微笑點了點頭:“既然小楠已經回到家,在下也該告辭了。”
這話一出,一旁的鳳飛飛倒是有些納悶,夜長歌這一趟下山,就僅僅隻是為了送小楠回來?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如果他隻為送小楠回來,那為何之前不讓小楠隨她一起下山呢?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就在鳳飛飛心裏暗暗琢磨的這會兒,鳳老夫人已經著急的朝前邁了幾步,攔下了夜長歌的去路:“夜大夫不能走!夜大夫救了小楠,就算是施恩不圖報,那也該讓我鳳家一盡地主之宜,請夜大夫留下來小住幾日。”
“鳳老夫人真的不必客氣。”夜長歌淡淡的道,雖然是拒絕,可是語氣卻不是特別的堅定,留下了一定的餘地。
鳳飛飛的腦子突然閃過一道靈光,這夜長歌拐了一大圈兒,不會真的是要在鳳家住下來吧?可是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隻是這個時候,壓根兒沒有鳳飛飛說話的餘地,她不能開口,既不能開口幫祖母留夜長歌,也不能開口攆夜長歌走。
“不管怎麼樣,夜大夫一定要留下來,否則老婆子我這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鳳老夫人堅定的點點頭,同時吩咐下去:“香巧,你讓人收拾一下風香閣,有貴客要住進來。”
“是,老夫人。”香巧領命下去了,鳳老夫人的熱情似乎也讓夜長歌沒有了退路。
夜長歌唇角的笑容漾得更深,連同那兩道濃濃的彎眉也泛起柔柔的漣漪,好像一直都帶著笑意,依然彬彬有禮的欠了欠身子:“既然老夫人執意,那在下就不再推辭,恭敬不如從命了。”
“夜大夫能這樣想就對了,今兒個你們都到福祿閣去吃飯,咱們好生的熱鬧熱鬧。”鳳老夫人笑得嘴都合不攏,拍了拍小楠的腦袋:“臭小子,一會兒你可得好好陪祖母說說話……”
鳳老夫人和小楠走在前麵,鳳飛飛和夜長歌走在後麵,倆人不約而同的將步伐漸緩放慢,直至與前麵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夜師父,你老實說……這次的小楠下山到底想做什麼?”鳳飛飛清澈的水眸閃過一抹惑色,她總覺得夜長歌這個人的背景絕不簡單,僅僅隻是他的麵相便讓人看不透,劍眉鳳目,帶著一絲帝王之相,卻又不太像,鳳飛飛學藝不精,不敢妄自揣測。
“隻是想來看看你。聽說……皇上下旨冊封你為公主,下月初八嫁去吳孜國。”夜長歌唇角微揚,看似漫不經心的淡淡一筆帶過,語氣很隨意,就像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你連這件事情都知道?”鳳飛飛秀眉微蹙。
“外麵不是都已經傳開了嗎?”夜長歌輕笑道:“我不是神,也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算出來,這世上還有很多事情是要靠耳朵去聽。”
“那夜師父能不能算出,如果……如果我逃婚的話,鳳家會不會因此而遭殃?”鳳飛飛眸底突然閃過一道靈光,腳下的步伐倏地停了下來,一臉正色的望著夜長歌。
“你……想逃婚?不可以。”夜長歌唇角的笑意嘎然而止,瞬間褪了個幹淨,又恢複到以往的堅毅冰冷模樣。
鳳飛飛臉色微怔,這男人的反應似乎太大了點兒,就算是她要逃婚,受牽連的那也是鳳家的人,又何他何幹?夜長歌顯得有些異樣。
“為什麼?”鳳飛飛清冷出聲,丟出三個字反問道。
夜長歌低垂眼斂,眸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異色,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反應有些過激,很快便調整好情緒,緩慢抬眸對視上鳳飛飛的眼睛:“至於原因……你自己剛才也提到了,這可是聖旨,皇恩浩蕩,你若是抗旨隻會為鳳家帶來滅門之災。”
“啊?!”鳳飛飛眸底閃過一抹懼意,她不能置鳳家滿門一百多口的性命不顧,看來逃婚這個念頭真的隻能放棄了。
“鳳兒,你和夜大夫在聊什麼呢?”鳳老夫人的聲音從前麵傳來,也打斷了二人之間的對話。
鳳飛飛回過神來,努力擠出一抹笑容,愉悅的應道:“祖母,鳳兒在向夜大夫討教醫理方麵的知識呢!”
原本麵露疑色的鳳老夫人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回轉過身子和小楠進了福祿閣。
……華麗分割線……
到了初二,隔日鳳飛飛便需進京入宮。
夜長歌在鳳家小住的這幾日,他的出現也在鳳家掀起軒然大波,二小姐和四小姐見到他後,竟然不約而同的動了芳心,隻不過鳳芙蓉是已經有了婚約的人,所以機會隻能讓給妹妹鳳玲瓏了。
老實講,鳳老夫人其實也有了這個念頭,夜長歌由骨子裏透出的優雅氣質讓她很是欣賞,如果四小姐鳳玲瓏能夠嫁給夜長歌的話,也算是美事一件。
這日在餐桌上,鳳玲瓏麵露嬌羞之色,不停的給夜長歌夾菜:“夜大哥,你多吃一點兒。”
“多謝四小姐的美意,在下的碗裏已經裝不下了。”夜長歌的語氣雖是禮貌,卻保持著一定的疏遠。
一旁的二姨娘胡春花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禁在桌下暗暗踩了一腳,不料鳳玲瓏竟“哎喲”叫出聲來,還不識趣的側望向母親:“娘,您踩到我了--”
胡春花真是又氣又惱,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所幸今天四姨娘沒有過來,否則她可又成了那個女人口中的笑柄。
胡春花知道自己前段日子在鳳老夫人心裏的印象已經完全毀了,她不能再繼續下去,否則自己就被自己給毀了,於是深吸一口氣,擠出一抹笑容,將話峰轉向夜長歌--
“夜大夫家裏都還有些什麼人?”
“在下是孤兒。”夜長歌淡淡的笑應道。
他的話一答,胡春花心裏就更惱了,沒爹沒娘的家庭肯定是窮酸極了,若真是將女兒嫁過去,鐵定隻有受苦的命。
“難怪夜公子在鳳府住了這麼些日子也不急著回去,原來家裏已經沒有人了。”胡春花臉上雖然掛著笑,說話的味道卻是怪怪的刺耳。
她這話一出,不僅夜長歌變了臉,鳳老夫人也頓時火了:“混帳東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夜大夫可是我留下來的客人,這樣你也容不下……”
“婆婆,媳婦哪敢有那個意思,剛才的話算我說的不得體,您消消氣兒。”胡春花蹙緊了眉頭,她這才剛一開腔,老太太就火大,還讓她怎麼開口,她覺得自己剛才說話已經夠客氣了。
“鳳老夫人,其實二姨娘說的沒錯,在下已經留住好些日子了,是該回去了。”夜長歌不怒反笑,不過深邃的眸光卻沒有一絲溫度。
“夜大夫--”鳳老夫人滿臉愧疚,她的這張老臉都讓二媳婦給丟光了。
“老夫人不必再說,在下真的該回去了,感謝老夫人這段日子的盛情款待。”夜長歌輕笑著起身:“如果可以的話,就讓大小姐送在下一程吧,上次談到幾種草藥,在下還想和大小姐討論討論。”
夜長歌的話一出,鳳玲瓏眸底閃過一抹失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男人臨走的時候竟然讓大姐送他,難道壓根兒就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