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誠輕輕的眯起眼,笑容淺薄,海風吹過她黑色的長發,溫涼的氣息迷漫在空中,“我能賭,就輸得起。”
然後,那個被鮮血染紅的身影,頃刻消失在懸崖之上。
“程誠……”整個懸崖上就隻有芊芊的聲音響起。
她跪倒在地上,已經聽不到任何的聲音,甚至感受不到風是不是還在吹,隻是恍惚的響起,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程誠在澆花,她問她,“程誠,你害怕死亡嗎?”
“我凡人一個,自然貪生自然怕死。”
既然貪生既然怕死,怎麼能做到這樣毫不猶豫,用韓禎霆的一份愧疚換李沫一個絕對的生機,值得嗎?
又或者,對程誠來說,根本就沒有值不值得的這個問題。
她想,她知道,他們的世界,從此會有所不同。
一縷意識回到大腦,程誠隻覺得漫天的疼痛,從心口到神經係統的每一個末梢都是或深或淺的痛楚。
下是柔軟的被褥,空氣裏還殘留著熟悉的氣息,她在哪裏?
手指竭力動了動,程誠費勁的睜開眼睛。
“程誠,”帶著狂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終於醒來了。”
安芊芊捂住嘴唇,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手裏的湯碗差點跌落在地上。
“程誠,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有沒有哪裏痛,我立刻去叫醫生過來。”
程誠隻是睜著眼睛,似乎對眼前的一切都還沒有緩過神來,她漆黑的眼睛裏沒有一絲光亮與神采。
臉上的表情甚至還維持著昏迷的狀態。
“我……昏迷多久了?”喉嚨幹澀到了極點,說話的聲音帶著難聽的沙啞。
芊芊小心的將她扶起來,在背後墊著厚厚的靠枕,然後倒了一杯水,遞到她的嘴邊,邊回答她的問題,“你昏迷三個月了,醫生說,你有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程誠對這個問題似乎沒什麼興趣,也沒有要喝水的意思,芊芊有些疑惑,是她的錯覺嗎?她感覺程誠的臉色比昏睡的時候還要蒼白。
芊芊看著她,低低的開口,“韓禎霆把全世界最頂尖的腦科外科內科的醫生威逼利誘的弄到巴黎來了,有個腦科醫生當時說你可能醒不過來,差點被他斃了。”
“程誠,”見她仍舊沒有任何的反應,芊芊猜不透她心裏在想什麼,“你先喝口水好嗎?”
程誠無神的眼裏先是有些茫然,然後緩緩轉過頭,“沫兒呢?”
“李沫沒事了,沈老大把她帶走了,你放心,她的腿治好了。”芊芊見她問起,連忙回答道,這幾個月簡直就是醫學界的一次大劫,黑白兩道的醫生都不得安寧。
兩個閻羅一樣的男人放出來話如出一轍,治不好她,我就把你們弄殘。
“程誠,喝口水吧。”芊芊再次說道,她昏迷了這麼久,一定需要水來潤潤嗓子,否則說話會很不舒服。
“你喂我吧,”程誠淺淺的蹙著眉,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是淡淡的,“我好像瞎了。”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跳下懸崖後她的腦袋撞到了崖下的礁石,除了腦袋,身上其他地方也刮傷了不少。
芊芊手一抖,杯子終於砸到了地上。她滿臉震驚,幾乎忘記了呼吸。
“書……程誠。”安芊芊一貫是口齒伶俐的,頭一次覺得自己說不出話來。
她看著程誠蒼白平靜的臉,更加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穿著白色睡裙,一頭柔順筆直的黑發,打了三個月的營養針,整個人瘦了很多,原本精致優美的下巴也變得尖尖的,一雙溫涼深靜的黑眸空洞茫然。
似乎聽出了她聲音裏的震驚,程誠淡淡的笑,“不過是瞎了,我還以為我死定了。”
如果排除韓禎霆?禎霆找她算賬來說。
安芊芊愣在原地,不知做何反應。
“不是要喂我水嗎?再幫我倒一杯吧,我很渴。”
安芊芊咬唇,撿起地上的杯子,又去倒了一杯水,小心的喂她喝著。
她想說讓程誠別擔心,可是程誠風輕雲淡的樣子讓她無從開口,對程誠而言,她是罪人,如果不是她,李沫那麼謹慎的性子,又有沈老大護航,根本就不可能落到韓禎霆的手裏。
她跟李沫是非親姐妹,如果不是她,她的眼睛也不會瞎。
她沒有資格安慰程誠。
“你不必覺得抱歉,”程誠像是洞悉她的心思,淡淡道,“各為其主罷了。”
這是李沫說過的話,她當時跟蹤安芊芊跟西諾,卻無意中發現李沫被鎖死那裏,一看就知道經過了嚴刑逼供,全身上下都是重傷,她又是震驚,又是心疼。
李沫什麼時候被這麼對待過。
那一瞬間,她很想殺人。
從來沒有什麼時候比那一刻讓她更想殺人,哪怕是傑布斯折磨她的時候。
怎麼會不恨,怎麼會不怪呢?
她又不是聖人,從來都不是。
安芊芊心裏仿佛被針刺一般,一句各為其主,聽上去像是寬恕,其實是涇渭分明。
她太了解李沫了,她想報複一個人,她絕對會想方設法的捅在你的心尖上。
但是她沒有說話,她無話可說。
察覺到她的沉默,程誠也不再多說什麼,“你走吧,我想休息了。”
外麵,芊芊連忙撥通電話,“韓禎霆,程誠醒了,你,要不要回來?”
她明顯感覺到電話那邊的呼吸沉了一秒鍾,但他隻是淡淡道,“我知道了,下了班我就會回來,她怎麼樣了?”
芊芊心裏百感交集,她至今摸不清韓禎霆是怎麼想的,程誠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
如今,他已經暗地收購了華安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在這三個月裏,他重新奪回了華安國際執行總裁的位子,商界對此議論紛紛。
法克回到黑手黨,跟沙甲各執半邊江山。
“程誠她……”芊芊閉了閉眼,艱難的開口,“眼睛看不到了。”
“什麼叫做眼睛看不到了?”韓禎霆的聲音驟然變冷,陰寒懾人,“她有什麼反應?”
“什麼反應都沒有,她隻說,本來以為會死,沒想到隻是瞎了一雙眼睛。”
“她還說了什麼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