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擎蔽衝著冷小容微微笑了笑,隨即走進賬中,提了隻野雞出來。
“小枝,你再稍微忍忍,烤東西還是要費點時間的。”
二人很快便熟識起來,眾人圍著烤架喝酒吃肉,他倆便圍著篝火談天說地。
鄒子明隻覺得那日的黃昏落得很快,夜裏的星星也格外的亮些。
約莫是一月以後的一個清晨,成華殿中,鄒子明在桌肚裏翻出個玲瓏精致的小盒子來,正要打開,卻聽見熟悉卻有點莽撞的腳步聲闖進來。
他抬頭,見鄒擎蔽撐著傘,自己卻濕了大半邊的身子,而傘下的冷小枝卻樂嗬嗬的同他說著什麼。
鄒擎蔽點了點頭,隨即把傘給她,囑咐了一兩句,就見她站到簷下等著。
鄒擎蔽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折身進了成華殿。
他見鄒子明坐在桌前,又在擺弄著那四方的小盒子,有些不好張嘴。
他父皇最稀罕的就是那個小盒子,有時候看得出神,被人擾了去,再好的氣度,也是要發怒的。
可略略躊躇,還是要說,於是便拱了拜了拜:“父皇,一月時期已到,小枝要走了。可冷少將軍卻北上平亂去了,兒臣便想親自送她回江南。”
鄒子明仔細看了一眼他淋濕的衣衫,說:“派侍衛護送回去就好,你乃當朝太子,如此言行,恐惹非議。”
“兒臣不怕非議。手頭的要緊事兒都已辦妥,江南又遠在千裏,小枝隻是個女兒家,兒臣萬怕有個閃失,還是親自送上一程,才算安心。”
鄒子明起身,將盒子握在掌中,繞過那又長又大的桌子,在他身前踱了兩步。
“你說得很對,小枝隻是個未出閣的女兒家,你卻是當朝太子。你不怕非議,但這一送千裏,叫旁人怎麼看她?”
殿外,站在屋簷下不住轉傘玩的冷小枝,手頭驀然一頓。
鄒擎蔽低頭,微微蹙著眉,咬著牙,猶豫了半刻隨即道:“那……那兒臣就娶她。”
“你娶她?一時新鮮,還是真的歡喜?”鄒子明難得有言語刻薄的時候,尤其是對自己的兒子。
“父皇隻有我一個兒子,難道還看過兒臣對別的女子有心過?兒臣是真的喜歡小枝,但又隱隱約約覺得,父皇不會成全兒臣……”
“你知道就好,等朕不在了,你便要坐上這個位置。試問後宮三千,奏本無數,朕若今日成全了你,便是委屈了小枝。”
那既如此,父皇又何必讓我二人相處一月?
鄒擎蔽在心中如此想,卻不敢如此說。他父皇做事,每一個安排,每一個舉動,都是別有目的的。
“兒臣會待小枝好的。後宮廢就廢了,奏書奏就奏了,兒臣絕不會委屈小枝。”
鄒擎蔽像極了鄒子明的性子,若是冷小容二十年前會選擇鄒子明,鄒子明也能廢了這後宮三千,獨寵冷小容一人。
鄒子明點了點頭,從上到下打量了鄒擎蔽幾眼,越看越像在照鏡子。
鄒子明掰弄著手裏的小盒子,說:“去吧,你既要送了才安心,便去送送。至於成不成全,不是你父皇說了算的。要你親自去江南,問問小枝的爹爹和阿娘,他們若是同意,朕就賜婚。”
鄒擎蔽眼中一亮,趕緊謝過。殿外屋簷下的油紙傘,又重新轉得歡愉,濺了那老太監一身的水。
他就知道他父皇不會無緣無故的安排二人相處。隻是小枝的身份好像十分特殊,他父皇才頗為謹慎。
“那,我們今日就準備啟程。”
鄒子明望了窗外一眼,江南真的好遠。
“今日會不會雨大了些?”
“不妨事,什麼都準備好了,走得慢些就好。”鄒擎蔽說完,便折身要出去,未料鄒子明卻再次把他叫住。
“對了,這個東西,幫朕帶給小枝的爹爹阿娘。”
鄒子明合上那四方的小盒子,遞到鄒擎蔽的手中,放手的一瞬有些猶豫,看起來十分不舍。
而鄒擎蔽隻在盒子扣上的一瞬間,瞥見裏頭是張紅得有些發黃的紙,想來是年生很久了。
“兒臣一定將小枝安全送到,父皇放心。”
鄒子明點了點頭,目送他出了成華殿,房簷下的姑娘見他出來,趕忙踮著腳將雨傘撐過他頭頂。鄒擎蔽接過傘,與她站得很近,趁她不注意又將傘往她身上傾了傾。
“擎蔽,昨兒個那處戲都還沒聽完,要不聽完再走吧?”
擎蔽微微點頭說:“也好,說不定戲聽完了,雨也就停了。”
鄒子明內功深後,隔了老遠也聽得分明。此時,他仿佛看見雲雨已散,天晴天藍,還是那張拱橋上,他搖著骨扇與她並肩走過。
她委屈的說:“鄒兄,清居園甚是乏味,不如咱們去吃茶聽曲吧?”
他輕輕笑道:“也好,正巧上次聽的那出,還沒等到結尾呢。”
許多事情都永無結尾,有些念想也沒有止境。正如他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的一紙婚約,從來沒有將那印章,戳上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