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旬心知滾哥夫婦的日子過得並不容易,他們兒子在外打工並未回來,雖說是大過年的,但每頓飯拿出來的都是家裏最好的東西。她深感麻煩了別人許多,除了照顧池澄,閑下來便在滾嫂身邊,自己能做的活計就幫一把手。
因為滾哥家裏隻有兩處可以住人的房間,加上發現池澄和旬旬時兩人依偎在一起,所以他倆理所當然地被認定是一對結伴旅遊時不幸發生意外的小情侶。旬旬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和池澄的關係,因為有時候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也就沒有刻意澄清,免得給別人增添麻煩,於是夜裏她和池澄一起睡在滾哥兒子的房間,這樣一來也便於照料受傷的人。池澄對此也沒有發表意見。
到了夜裏,兩人睡在一張床上。雖然不久前他們剛分享了對方身體最隱秘的快樂,但這時各懷心事,同蓋一床被子,便顯得分外尷尬。池澄剛清醒過來的那天晚上,旬旬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見他像是睡著了,才輕手輕腳睡在靠裏側的那一麵。池澄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吵醒,他身上有傷,大咧咧地躺著,一個人幾乎占據了大半張床,旬旬也不能計較,身體幾乎貼上了牆。
池澄沒有蘇醒之前,她跟著衛生所的醫生忙進忙出,自己手腳的小傷也顧不上處理,接著又不願意麻煩滾嫂,自己洗了兩人換下來的衣服又在火盆邊手把手地烘幹,池澄醒後更沒有停過片刻,這時身體一接觸到床,也不禁覺得渾身疲憊,縱使陌生的環境再難適應,片刻後也昏昏睡去。
農家的土棉被看上去雖厚重,但並不貼身,半夜裏旬旬醒過來一次,覺得肩部冷颼颼的,風從兩人之間的縫隙裏灌了進來。
池澄睡著了,呼吸沉重。山裏醫療環境差,他的傷勢難熬旬旬是知道的,摔下來之後他又受了涼,她後來抱著他,有那麼一段時間,幾乎感覺不到他的體溫。衛生所的大夫也說,如果不是池澄身體底子好,隻怕現在半條命都沒了。旬旬想到這裏,把被子往他那邊挪了挪,替他捂好肩膀,又將兩人的外套都蓋在了他的身上。
迷迷糊糊好像又睡了一覺,旬旬手腳冰涼,天卻遲遲不亮。她蜷起身體,可被子實在不夠大,這一變換姿勢,部分身體又暴露在冷得快要凝固的空氣裏。池澄好像被吵醒了,不耐地動了動,蓋在身體上麵的衝鋒衣落了旬旬的身上,旬旬重新替他蓋好,他忍無可忍地將被子一掀。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你能不動嗎?”
旬旬不吭聲,他又得理不饒人地說:“這床就那麼大,你能縮到天邊?誰稀罕呀,又不是沒有睡過。”
旬旬閉著眼睛,就當自己睡著了。他又躺了回去,良久才嘀咕道:“我挪不過去,你自己過來一點兒,不要壓住我的腿。冷死了你誰照顧我?”
“我又沒說冷。”旬旬嘴硬。
池澄氣道:“但是我冷!”
他靜靜等了一會兒,就快要失去耐心,旬旬終於朝他挪了挪。她調整姿勢的時候似乎不小心踢到了池澄上了夾板的腿,明知道一定很疼,想要道歉,可是他居然一聲都沒吭。
人的體溫有一種不能替代的暖意,靠近的身體使被子顯得寬敞了許多。旬旬側過臉,第一次嚐試著用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看他麵部的輪廓。她好像從來沒有從這麼近的地方清醒地正視過他,也沒有這麼安靜地躺在他的身邊。褪去了疾風驟雨的情欲和得失之間的算計,他們仿佛都單薄孱弱了不少。身畔那個人看不清表情和五官,存在感卻在變得強烈起來,相互的溫暖和依存如此真切而重要。她閉上眼睛,脖子裏有他呼出來的熱氣。
對於女人而言,什麼是所謂的安定?除了物質方麵的考慮,恐怕也不過是午夜時身邊一道悠長的呼吸。不用他做什麼,可他隻要在那裏,一伸手就能夠觸碰到,人就感覺沒有那麼孤單。
過不了多久,他們很快又沉沉睡去,旬旬仿佛做了一個夢,醒來後怎麼也想不起夢到了什麼,然而她莫名覺得不舍,一定有很好很好的東西遺失在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