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述的笑容有些僵硬,“因為以前我不是剛下班就是剛下庭,今天我是來逛街的。還有,別在我麵前說‘靠’字行嗎?”
“我發誓再也不穿這套破行頭了,什麼叫費力不討好,我就是了。”朱小北邊說邊擺手。
韓述安慰自己,她也算是有心,於是笑著拍拍她的肩膀說:“行了,你媽媽的這套衣服還不錯。”
“靠,這是我的—”
“叫你別說這個字。”
“喂,我說韓述,你這一身還挺人模狗樣的,不錯不錯。”
“我當你是讚美了。”
“我當然是讚美你啊,不過我聽說一個男人太講究,八成是同性戀……”
“我也聽說故意捏造並散布虛構的事實,貶損他人人格,破壞他人名譽的行為,可以構成誹謗罪,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製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往商場裏邊走,韓述說他家的床單都該換新的了,朱小北自告奮勇地以自己“絕佳”的眼光陪他挑選,這也是這對情侶第一次周末單獨約會。
韓述認識朱小北,是在他舊同事兼朋友的婚禮上。他是伴郎,朱小北是伴娘。據說這是最容易擦出火花的一種關係,不過那天韓述不但沒有冒一點火花,反而冒出了不少冷汗。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剽悍的女博士,活脫脫就是一個女流氓,都說斯文敗類,朱小北連斯文的邊都沾不上。那時他有婚約在身,唯一的期盼就是輪到自己結婚那一天能夠免受這一輪折騰,沒想到結婚前三個月,他和未婚妻分道揚鑣,林靜的新娘子鄭微非要安慰他受傷的心,於是就隆重地推出了朱小北。
朱小北當時剛從新疆回到G市,至於她為什麼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讀博士,又為什麼還沒拿到博士學位就回來了,韓述並不知情。他之所以沒有拒絕這個亂點的鴛鴦譜,首先是無聊,其次是不想拂了林靜夫婦的好意,於是本著“存在即是合理”的心態,大家就出去玩了幾次。沒想到幾番接觸下來,他竟然跟朱小北一拍即合,恨不能立刻燒黃紙結拜。
朱小北這個人看上去痞了一點,很容易給人大大咧咧的感覺,實際上是個性情中人,她比很多女孩子心胸寬廣,又不失細膩,長得也不錯,再加上兩人家庭出身、教育背景、工作條件相當,又都有找個人結婚的打算,所以互相都覺得對方不失為一個交往的好對象。
兩個月前的一天,韓述和朱小北約好一起去打羽毛球。中場休息的時候,兩人都是滿身大汗,韓述邊給朱小北遞水邊說:“不行了,再被我老媽老頭子這麼念下去我就要死了。”
朱小北嗤之以鼻,“你家那些算什麼,能跟我家那頭母老虎比嗎?以我二十七歲的高齡,還能讓我老娘當著認識的、不認識的人的麵擰著耳朵罵我身邊連一隻公蚊子都沒有,丟盡了老朱家的臉,我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本來我在新疆待得好好的,結果我老娘殺了過去,說給我兩個選擇,一是回東北,二是好好給她找個未來女婿,結果我二話沒說卷起鋪蓋就到這來了,我騙我老娘說南方的男人好上鉤,要不她還不肯放人呢……”
韓述發現,朝朱小北傾訴不幸是完全錯誤的一件事,她是那種典型的你對她說“我頭痛”,她回你一句“頭痛算什麼,我腦子裏還長了一個瘤”的那種人。不過朱小北的這番慘痛回憶除了讓韓述心有戚戚然,還激起了他的某種靈感,所以他微微一笑,說了句:“朱小北,要不……我將就一下?”
朱小北愣了0.1秒,然後用力地拍了拍韓述的肩膀,“那就便宜你了。”
兩人就這樣開始了他們的“情侶生涯”。韓述前段時間一直在忙一個比較棘手的案子,朱小北剛在G大機械係混了個助教,整天忙得屁顛屁顛的,所謂的幾次約會也不過是彼此下班後一塊吃頓飯。僅有的一次去看電影,開場沒五分鍾,韓述就被一通公事的電話叫走了,剩下朱小北昏昏欲睡地在電影院熬過了剩下的八十五分鍾。嚴格說起來,這個周六,還是他們第一次鄭重其事地拍拖。
剛走到商場門口,就聽到一陣爭吵聲。韓述和朱小北循聲看去,夫婦模樣的兩個中年人在那吵開了,男的要走,女的死命拽住他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你要死到哪去,一家老小都不要了嗎?”兩人推搡之間,矛盾升級,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廝打了起來。男人天生體力占上風,女的好幾次都險些被他推倒在地,路人紛紛側目。
“真受不了。”朱小北看得有些惱火,轉頭看了一眼韓述,韓述麵容平靜,視若無睹,手卻緊緊拽住她,顯然是在下意識地壓製她多管閑事的衝動。
對於韓述而言,在檢察院多年,他見慣了這樣打起來如有殺父之仇的冤家夫妻。剛出社會的時候,他也疾惡如仇,見不得一個弱勢的人被欺負,恨不能替天行道,結果橫插了一手之後,人家夫妻倆的恩怨反而成了人民內部矛盾,兩口子一致對外去解決多管閑事的人和機構。對於這種事情,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讓人民自行解決他們的內部矛盾。
韓述的心思,朱小北也知道一些,她對自己說,好端端的,去這渾水幹啥。就在她一隻腳已經踏進商場門口的時候,啪—清脆的一聲響起,她猛地回頭,那個男人竟然狠狠地在他老婆臉上甩了個大嘴巴子,那女人整個就似破布娃娃一般斜著跌了出去。
“靠!太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