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榮靜沒有說話,她已經流下了淚,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現在隻有用沉默來代替一切,一切難以說出口的感情。
高紋梅懂,她曆來都懂。她說:“你真的準備醫治寒暄?”
陳榮靜道:“希望月兒能夠想清楚。”
高紋梅失落地道:“她比你還執著。看樣子她已經下定了決心。”
陳榮靜道:“如果真是如此,我也就試一試。”
高紋梅道:“怎麼試?如何試?”
陳榮靜道:“用‘移花接木’之法。”
高紋梅閉上眼,激動地道:“移花接木?把她與寒暄的心髒調換?”
陳榮靜很平靜,道:“是的,當今世上,隻有此法才能救回寒暄。”
高紋梅道:“萬一不慎怎麼辦?”
陳榮靜道:“這就要看天意了,天意如此,也沒有人能夠扭轉。”
高紋梅道:“難道一點兒把握都沒有?”
陳榮靜點點頭,目光冷嚴、複雜,她道:“沒有。”
高紋梅睜開眼,悵惘地看著她,道:“難道月兒沒有想過男人和女人內髒的區別?”
陳榮靜垂下頭,道:“她知道,但她要賭一把,不管結局如何。”
高紋梅沉思了一下,然後抱著希望道:“我對你有足夠的信心。”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的心亂了,徹底亂了。
她轉過身,淚珠又再一次落了下來。
她道:“好,我去給你準備工具。”
陳榮靜突然伸出手去拉她,道:“不,先去把月兒叫過來。”
高紋梅擦了擦淚水,問道:“為什麼?”
陳榮靜再次重重地他了口氣,道:“我們上山。”
高紋梅不解地盯著她,說:“上山?”
陳榮靜點點頭,說:“是的,上山。”
高紋梅已經明白了她的這一舉動,道:“為什麼要下這個決定?”
陳榮靜放開她的手,轉過身,走了幾步,仰頭對著山頂,道:“明月的到來讓我明白了很多事情!我守了他整整三十年!這三十年的時光,改變了很多事情。他這一生做過的錯事太多太多,他傷害過的人也太多太多!我留著他,雖然是在懲罰他,可是也是在懲罰我自己!在他入土之前,就讓他做一件好事吧。這也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高紋梅終於激動地點點頭,三十年來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此時才安然地放了下來。
她拍拍陳榮靜的手,含淚道:“好,我這就去。”
三十年的時光,她本可以想得很透徹,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
難道這又是天意?
這豈非是人類最無奈的舉措?!
天地,還是那樣的白,還是那樣的寒冷。
陳榮靜看著高紋梅遠去的背影,內心一片淒涼。
三十年的時光,隻是用來守候一個已死的不愛自己的男人,連她自己都懷疑,到底值不值得!
難道自己還是那麼懵懂?難道活了五十多個年頭,涉世還是那麼淺?
人,就是一個複雜的動物,愈活愈讓人想不通,愈活愈容易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苦苦糾結,就越走不出自我。
我們往往在拚命地尋求簡單、尋求清醒,也往往在泥沼裏陷入得愈來愈深。
缺乏真性情是悲劇人生的後遺症,因而人不懂得如何醃製自己,不懂得如何才能使自己開闊。
陳榮靜似乎已經明白了這一切,可是她的內心卻是難受的。
其實,每一個人都清楚。
她緩緩地走進屋,在一個角落裏,她拿出了一把尖錘,一條繩索。
她靜靜地撫摸著它們,自言道:“你們跟了我也有三十年了,今天過後,你們就不用受苦了!”她流下淚來。
她轉身走出門,高紋梅和明月已將站在了屋前。
高紋梅輕聲道:“準備好了嗎?”
陳榮靜點點頭,道:“走吧。”
明月並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她疑惑地盯著她們,問道:“上哪兒去?”
陳榮靜並沒有說話,而是將繩索遞給高紋梅,便直直地往前邊走去。
高紋梅道:“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