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服,被鮮血所浸透,血還溫熱,就如剛從身體中流出的。
他拖著那腳步,走著,一直就這樣走著一樣。
那時的他,血在一滴一滴地伴隨他的腳步,沒入黃土。
夕陽在他的身後。
天地,靜極了。
此時的他,全無力氣,可依舊走著。
竹屋,沒有任何語言,靜靜地看著他。
竹葉依舊落滿了它的全身,仿佛是它在哭泣。
明月凝視他的背影,漆黑的夜使他看不見他身軀的狀況,可從他那顫抖的身體,不難想象他說多麼瘦弱、幹癟。
寒暄沉沉道:“回去吧。”
明月搖搖頭:“不,我不會回去。”
寒暄沒有說話,可他還在走,老半天才踏出一步,接著又邁出另一隻腳,又踏出一步。
明月道:“你這個樣子,不是雪姐姐所期望的。你不為自己想想你也應該為雪姐姐想一想。她所希望的寒大哥,是一個快樂、自在地活著的人。”
寒暄道:“你不了解,你不是雪兒,你不知道她的所想。”
他依然將右腳踏出,左腳又拖上去。
整個人就像是一個瘸子,一個瘸子在不停地朝前走著。
明月迅速擦幹眼淚,慢慢走到他身後,但並沒有攙扶他,明月沙啞地說:“你不是我,你又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雪姐姐所想。你應該清楚,我也是女人,我比你更清楚女人。每一個女人都不希望自己所愛的人是這副樣子。你這是在傷害雪姐姐的心,你知道麼?”
是啊!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豈非也是如此?
寒暄還在走,他再次重重地歎了口氣,說:“你要知道,世上沒有兩片完全一模一樣的樹葉。”他又咳嗽了。這一咳嗽,他的腰彎了下去,他吃力地伸出右手捂住口。
可是他幾乎停不下來。
明月終於還是伸出手去攙扶他,拍他的背。
寒暄淡淡道:“別扶我。”
明月似乎沒有聽見,依舊扶著他。
夜很黑。
他終於咳出了東西,但那不是痰,那是血。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但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他終於還是停止了咳嗽,顫微微地挺直身軀,又說:“扶我回雪兒的身邊去。”
明月道:“為什麼又要回去?你不知道夜很冷麼?”
寒暄道:“是的,夜真的很冷,所以我不會讓雪兒一個人呆在這寒冷的夜裏。”
明月泣道:“那麼又為何要回竹屋?”
寒暄淡淡道:“回去拿酒。酒可以禦寒,我不讓雪兒受凍。”
明月又攙扶他走到花如雪的墓前,攙扶他坐下。她說:“你為什麼不為自己想想,這不是雪姐姐要看到的結果。”
寒暄沒有回答她,而是道:“在你離開這裏之前,麻煩你幫我辦件事。”
明月擦了擦眼淚:“嗯。”
寒暄道:“在竹屋後幫我把所有的酒都拿來,拿來之後,你回屋去睡覺,明日一早你便離開這裏。”他吃力地從腰間抽出無塵劍,又說,“這是無塵劍,你帶……帶回去,也算是……也算是向你父親交差了。”
明月咬了咬牙,道:“好。”她並沒有接無塵劍,而是緩緩地轉身。
可是,寒暄又咳嗽了起來。
明月心如刀絞,她不停地擦拭淚水,並沒有走。
寒暄突然停止了咳嗽,無塵劍落在了地上……
明月覺得不對勁,猛然轉身,寒暄已經暈倒在地上。
她倉惶地把寒暄的脈搏。
他太累、太脆弱了!
當明月終於把他背上背時,心猛然間就像被萬箭穿過一樣。
他太輕了,比自己還輕。
整個身體比兩個小孩加在一起重不了多少!
她背著他,一路流著淚走向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