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山邊的草叢甚密,所以就算是後來又有幾波人推著車或是趕著馬車過去,都沒有人發現他,他先是被撞昏,後來又被凍昏,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感覺有熱氣在臉上噴,睜開眼來,才發現是那匹受驚的馬。
他仔細檢查了馬身,發現馬的屁(股)後麵有一道紅痕,像是被人傷了。他不是笨蛋,顯然也料到是有人想要阻止他去何家村,很可能就是那散播謠言,想要禍害張悅娘的人幹的。
此刻他渾身如同散了架一般,疼痛難耐,昨天那馬兒一蹄子,不知道是否踢破了肚髒,反正現在每走一步路,就如拉風箱一般,痛的想要昏死過去。
他想著張悅娘在等他,他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就憑著這股意念,他才堅持到了何家村,拿了小青菜,又匆匆往回趕,幸好何春幫著送他,要不然他根本進不了城。
張悅雙拳緊緊握起,指甲掐入掌中也不覺得疼,隻感覺呼吸都要被窒住的感覺,李衡竟然受了這麼多的苦?
田大夫給李衡開了藥,吩咐要小心照顧,還說如果明天早上醒不來,那恐怕就難了,神仙難救。
張悅拉住田大夫不讓他走,李衡是因為她才受了這些罪的,無論如何,她都要治好他。
“田大夫,求你了,我知道以前是小婦人的錯,請你千萬要治好他,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不管要花多少錢,哪怕傾家蕩產,就算是賣了一品香,我也要治好他,求你了,田大夫,求你了!”
在她被呂雄整治捉弄的時候,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在她被李嚴氏休棄的時候,李衡的行為就像一束光亮,照暖了她的心房。
“張娘子,老夫已經盡力了,該做的我都做了,現在就看老天的了,如果他明天早晨能夠清醒過來,那就沒什麼大事了,如果醒不過來,張娘子還是及時準備後事吧。”
張悅渾身仿佛被抽走力氣一般的,癱坐在椅子上麵。
不知不覺,她的眼前又浮出現前世女兒那絕望的小臉來,醫生當時也是這樣說的,讓她做好心理準備,及時準備後事。
為什麼,為什麼每一個她想在意的人,難得對她好的人,都要離她而去?
為什麼?
她憤怒了,賊老天,你不公平,我剛明白過來,我剛想通了,你就要奪走他的生命,你為什麼要這樣殘忍?
就像前世的父親,她剛剛懂得了為人父母的不易,就聽見了父親去世的噩耗,她還來不及告訴他,爸爸,我現在才懂你的良苦用心,她還來不及當爸爸的貼心小棉襖,他就去了。
前塵往事,一件件一樁樁的翻湧上來,讓她感覺如同溺水一般,無法呼吸。
你是在懲罰我嗎?懲罰我之前的不爭,懲罰我的懦弱,懲罰我犯過的錯。
但是,犯錯的是我,為什麼要懲罰別人?有什麼衝著我來,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不怕!
姚紅姑和喜兒對望一眼,滿臉驚恐,她們還是第一次看見張悅如此無助的模樣,如此頹廢,如此柔弱的淚流滿麵,如此哀怨的神色,如此絕恨的眼神。
梨童撲到張悅娘懷裏,拚命搖晃著她,“嬸嬸,你不要這樣,你這樣好嚇人,你還有我,還有虎娃表哥,我和我娘,我們都在你身邊,我們都在你身邊,你還有我們啊。”
張悅茫然的看著梨童哭花的小臉,這張臉仿佛變成了前世女兒的小臉,那樣蒼白易碎,就像琉璃一般,觸碰不得。
她失神的輕撫梨童的臉,一邊哭一邊笑,喃喃念著,“淩兒,媽媽找到心髒源了,你有救了,哪怕是砸鍋賣鐵,去借高利貸,媽媽也會湊足手術費的,淩兒,淩兒,你一定不會有事的,媽媽會救你的,等你病好了,媽媽帶你去玩你一直想去的迪尼斯,媽媽帶你去吃你一直想吃的阿根達斯……”
梨童被張悅眼中的那種神彩給嚇壞了,他動也不敢動,隻會哭,耳朵裏滿是悅娘嬸嬸的胡言亂語,他覺得嬸嬸一定是受的刺激太大了,所以才會生病,她生病了才會胡亂說話。
他無助的回過頭,哀求的看著姚紅姑,“娘,你快把田大夫喊回來,嬸嬸也病了,嬸嬸她病了。”
紅姑也嚇到了,這時候才想起來,急忙急火的就要往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