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心裏咯噔一聲,手裏的碗滑到水裏也沒發覺,而是伸長脖子,耳朵豎的老高,朝著灶屋的方向探聽。
屋裏的人說話仿佛是刻意壓著嗓音的,是以就算方氏再極力側耳,還是聽不清楚,沒多會,虎娃就從裏麵出來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方氏立即就有些炸毛的感覺,難道這張悅娘罵了虎娃不成?她立即站起來,上前去要牽虎娃的手,虎娃卻是側過身子,直接走向盆邊,擼起袖子開始洗碗。
“兒子,她喊你進去做什麼?”方氏悄聲問道。
虎娃沒有理她,仍是繃著臉洗碗,方氏哪裏肯讓他幹這些活計,這天越發的冷了,原本摻了熱水的,現在也冰冷的,她立即將虎娃拉著站起來,“這碗不用你洗,娘來洗就好了,你去看書。”
虎娃甩開方氏的手,將一隻碗抹淨了放入籃子裏,半晌才歎了口氣道,“娘,你說我們因何來此?”
方氏忙道,“當然是來賺錢供你考試啊?”
“那又是誰幫我們找到悅娘嬸嬸這樣好說話的好東家呢?”虎娃再問。
方氏剛想張嘴,卻又吞咽了下去,答案是姚紅姑,她不想說出來,好像欠她多少人情似的。
“是姑姑啊!我們一家三口天天在這裏吃兩頓上好的骨頭湯柳葉麵,為家中省了多少糧食,一碗八個銅錢,兩碗就是十六個銅錢,人家可有說什麼,可有收我們的錢,或是從工錢裏扣?都沒有,這樣的好東家,現在你上哪裏找去?這樣的美差,是誰找給我們的,是姑姑啊!當初若不是姑姑極力推薦我們,我們哪裏有這樣的好機會。而且兒子還跟著悅娘嬸嬸學了許多書本上沒有知識,比如這算術之法,悅娘嬸子可有問你要半點學費?”
虎娃每問一句,方氏的頭就低下去一分,臉上也憋的通紅。
她不是不懂這些道理,隻是她潛意識的把自己的位置托高了,覺得自己兒子未來是要當官老爺的,姚紅姑這樣討好她是理應當的,就連張悅娘也應該討好她的,現在對她好,是為未來謀劃的,等她兒子當了官老爺,她自然也會回報她們的。
“您一直覺得我肯定會當上官老爺,所以不把姑姑當回事,連悅娘嬸嬸你也不放在眼裏,隻是世世難料,就算我已經將書本上的知識都讀懂讀透,但也未必能中,就算中了童生,離官老爺也早著呢,還要考秀才、考舉人,隻有考過了舉人,才能馬馬虎虎算是和官老爺沾了邊,這中間得經曆多少事多少年,你怎麼就一定肯定我能考到,能當上,萬一到時候我考不到,那你這些年欠下的人情又該怎麼辦?”
兒子考上舉人甚至是狀遠,當官老爺,這是方氏一輩子的心結,也是他們全家奮鬥的目標,所以虎娃一說不行,她立即就急了,“你這麼聰明,怎麼會考不上,一定會考上的,一定會,一定會的!虎娃,那張悅娘和你說了什麼,你不會想學梨童不考試,直接去當奴才吧,那娘可告訴你,你如果真要這樣做,娘就一頭撞死,也不要看見你淪為下賤的奴才。這些下賤的事讓娘來做就好了,你以後是要當官老爺的,你怎麼能做這些事呢?”
虎娃看自家娘親那模樣,隻得無奈的搖頭,可能也是被欺負,被壓迫的太狠了,所以這方氏便固執的將心願定為科考之路,一旦他露出一點苗頭,她就要說這樣的話,以死相(逼)的話來。
“娘,你別著急,我隻是打個比方而已,我們現在尚不是官老爺,還需要靠著別人幫襯,就算哪一****真當了官老爺,你也不能如此欺負人啊,尤其姑姑還是我們的親人。”
“比方也不行,虎娃,娘這一輩子沒啥心願,就想看見你好好的給娘爭口氣,考個舉人,考個狀元,當官老爺,給那些個人瞧瞧,讓那些以前欺負過咱的人都來求咱,那娘就算是死都安心了。”方氏哭了起來。
“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考的。”虎娃不自覺間被方氏帶離了原來的話題。
而在後麵灶屋間的張悅自然是將這一切都聽在耳裏,她心想,不知道這方氏是無心,還是有意,不過的確是個歪樓的高手。
虎娃和方氏互相安慰了一會之後,虎娃這才道,“娘,我替你爭氣,你也替兒子爭氣好不好?你想想,就算你不看在親戚的份上,你也得給悅娘嬸子一個臉麵啊,現在姑姑和梨童是他們家的下人,你欺負他們,不就是欺負她嗎?而我們現在還需要寄人籬下,在他們手底下幹活,得罪了東家,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啊?而且,你想想,悅娘嬸子和縣令關係那麼好,如果以後我考試時,能得到縣令的舉薦,那肯定是事半功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