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爸竟然接了一句:“你要瘋,你小弟弟也說要瘋了,你們怎麼這麼愛瘋?!你這樣拍桌子對嗎?懂不懂尊重長輩?”
爸完全沒有意識到是自己有問題,真是令人哭笑不得。沒等我開口,弟弟插嘴道:“是你自己為老不尊!”
我接著說道:“氣瘋了還有跳樓的呢,我拍桌子有什麼稀奇的?行了啊,爸,以後你別來了!我媽一個星期都是高高興興,還挺能說話。你一來,她不但不說話,還被你惹得老哭。你來有什麼好處?!”
此時的我已氣得兩手發麻,坐到沙發上大口喘著氣,老公在一旁一邊勸我,一邊給我捋著後背。後來,我想爸一輩子就這熊樣,不值得跟他生氣,於是去給媽擦臉喂飯,然後自己吃飯。但弟弟氣的沒吃飯,一直在流淚。他永遠忘不了爸曾經罵他是個傻瓜,爸把他罵的一文不值,回頭卻不承認,怎麼能有這樣的父親!
為了讓媽能下樓,我考慮著要買一套帶電梯的房子,所以最近一直在到處看房。上午我頂著烈日,又去看了幾套房子,外麵依舊是39度的高溫。中午回家,原以為家裏有空調,一進門就能很涼爽,可惜事與願違。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媽坐在輪椅上,弟弟在媽的旁邊,一個電風扇搖著頭呼呼地吹。我知道一定是爸不讓開空調,我很心煩,說:“這麼熱的天,怎麼不開空調呢?”拿起遙控器就把空調打開了,爸沒說什麼。餐桌上放著一盤麻汁茄子,還有饅頭和幾碗豆汁。我問:“你們吃飯了嗎?”弟弟搖搖頭。“那快吃飯吧。”我進屋洗把臉,出來一看,弟弟在喂媽吃飯,再看看餐桌上的東西,我跟弟弟說:“你先別喂媽了,我再去炒個菜。光吃拌茄子,一點兒油水都沒有,不行。”然後去廚房炒了一個絲瓜西紅柿雞蛋,等我端菜出來時,爸端著碗在一口接一口地喂媽喝豆汁。
“快來吃飯吧,這個菜剛炒的,有點燙。”我招呼著。
隻聽弟弟在旁邊對爸說:“我要不說你,你是不是要把這碗豆汁都給我媽喝下去?”
“喝點豆汁咋了?”爸反問道,然後開始說人一天需要喝多少水,豆汁如何有營養。
我插嘴道:“爸,你說那些,我們都知道。但是我媽還沒吃飯,你給她喝一肚子豆汁,還能吃下飯嗎?”
“她不是吃完了嗎?”
“剛才隻吃了一點,隻有拌茄子,我又去炒的菜。”我耐著性子解釋道。
後來,我跟爸說:“爸,一件事隻能由一個人負責,插手的人一多就得亂套。以後需要你的時候,你就做。不需要你的時候,你什麼也別管。”
“我就是想幫幫你們。”
“哎呀,不用你幫,你幫的都是倒忙,你把自己照顧好就行了。我媽的事有我們,你就不用管了。”
為了讓媽能夠下樓吹吹風,看看景,小弟在我們小區租了一套帶電梯的房子。這樣,每天媽能坐著輪椅下來玩好幾趟。看看外麵的老人、小孩,聽聽他們說話,和他們做一點點交流,對媽都是很好的刺激。媽現在雖然不太會說,但心裏什麼都明白。在外麵人群裏聊天時,每當保姆說完話,回頭問她“是不是,阿姨?”她總是很給力地點點頭,配合得相當好。媽的皮膚白淨,臉色紅潤,氣色越來越好,體重也增加了。外麵很多人都以為她60多歲,比實際年齡小10歲呢。外人的誇獎對我們是莫大的鼓勵,我們對媽更是悉心照顧了。
一個月後,小弟把海南的工作辭了,帶著全家又轉回北方,目的隻有一個——為了能多看看媽。用小弟的話說:“即便不在淄博工作,我至少一個星期能看媽一次。”他們一路開車,從南到北用了大約一周的時間,邊走邊玩,正好趕在中秋放假回到淄博。看到他們,媽很是高興,人也精神了很多。
一個家庭,不出事還好,一出事,家庭成員之間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發生摩擦碰撞。對於我們這個家庭來說,問題不是出在金錢、財產上,而是出在家庭成員的關係上,並且是主要的父子(女)關係上。幸運的是,我們幾個孩子通情達理,能夠齊心協力悉心照料病重的母親。不幸的是,父親乖戾的性格一路伴隨著我們,給我們帶來了難以名狀的痛苦,尤其在媽生病的這個節骨眼上,又給我們憑添了許多煩惱。如果爸徹底放手,什麼也不管,我們幾個絕對會歡呼雀躍。可惜他不會,他不但要插手,還自以為是地認為我們都是傻瓜,什麼也不懂。這種矛盾是“先天的”,是根深蒂固的,怎麼可能保證家庭的安寧和睦?所以,對於大腦失靈的母親來說,原始密碼有可能重啟。但對於頑固不化的父親來說,他與子女之間的關係密碼將永遠難以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