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次康複治療(2 / 3)

9月30日

早晨於醫生查房,我告訴他母親輸液每次至少要紮2針,血管太脆了,很容易破。他說:“那就停了吧,等你們回去後記著繼續給她打。”“這都是些衝血管的藥,是吧?”“嗯。像你媽這種病人,每年至少要衝2次。而現在這些藥啊,國產的不如進口的,人家國外研發藥品很嚴謹,要經曆十幾年。我們國內呢,模仿能力強,技術含量有限,在價格上有時還比進口的貴。平時病人用藥,我都是推薦一些老藥,價格便宜,藥效也好。”原來如此。於醫生真是不錯,年輕敬業,心腸也好,有醫德。

上午做完高壓氧回來,弟弟又誇媽表現很好。問她“喝水嗎?”,她搖搖頭,再問“給你倒點水喝吧?”她動動嘴,看口形像是說“不喝”,反正媽在氧艙裏總能很好地和弟弟互動。今天做完高壓氧,又要停7天了,因為正逢國慶節放假,人家也要休息。

強台風“蝴蝶”就要離開了,海南還是刮風下雨,停一陣下一陣。下午弟弟推媽出去,正趕上外麵下雨,他們就待在大廳裏,看了好一會兒雨。期間,弟弟問:“媽,你冷不冷?”媽搖搖頭,嘴裏說:“不冷。”弟弟說媽要是總能這個樣就好了,可惜媽總是時好時壞。

下午我出去買水果,回來時坐電梯,碰到一個40多歲的女人。電梯裏就我們倆,她和我去的是同一個樓層,所以我猜想她的家人可能和媽得了一樣的病,但是因為不熟,不好意思問她。沒想到途中,她竟開口和我說話了:“哎呀,鞋子都跑壞了好幾雙嘍。”我感覺很突然,迷惑不解地看著她。她又說道:“我老公在這裏住了快4年了。”我這才明白,深表同情地對她點點頭,心想不知這幾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但她看上去胖乎乎的,精神也不錯,也許她早已經曆過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然後想開了。人啊,被逼到一定份上,總是有著驚人的承受力和忍耐力。

晚上和護士閑聊,得知這個科室的這種植物人病人還不少呢,有的甚至住了5年、6年,最長的住了9年。然後有一年,那些人中一下子“走”了4個,護士風趣地說能湊一桌麻將牌了。不管怎樣,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的離開,是自己的解脫,也是家人的解脫。

媽尾骨處的紅斑一直是我和大弟弟的心病,每次看見都很自責,而且我們非常擔心媽得褥瘡,就請護士來看了看。護士說這不是褥瘡,是放便盆太久了硌的,然後給了我們一些碘伏和一包棉簽,說是一天擦兩三次,隻要營養跟得上,很快就能好。這下我們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來了。

10月1日

今天是國慶節,就像中秋節一樣,我們還是在病房裏過的。自從媽生病,我們對節日已經沒有感覺了,每天在病房裏就是忙那些事情,撿大的說有:早、晚各做1次全身按摩;一日三餐打流食,餐間加打2次果汁;輸液好幾瓶;霧化2次;做高壓氧2小時;用輪椅推媽出去玩1小時;接大小便,更換護理墊、紙尿褲、床單、被罩無數次;翻身拍背無數次,再加上擦澡、清洗口腔等,我和弟弟忙來忙去的,感覺日子過得很快。每當看到媽有進步了,我們就覺得這些辛苦是值得的,有回報總比沒有回報強。

中午弟弟特意給我買了一個雞腿吃,說是過節了,要改善改善。其實,平時每餐都是有魚有肉的,隻是我更喜歡吃菜,看得出買雞腿弟弟是花了心思的。弟弟是個比較細心的性情中人,對家人非常關心,也非常有責任心。當初媽在B醫院的ICU病房時,他就住在附近的一個旅館裏,以防媽有不測時,身邊有人。因為擔心媽的病情,他經常在媽的病房外麵轉悠,但探視時間有限製,護士不讓進。每天在旅館裏,堂堂三尺男兒的他不知哭過多少回,流過多少淚,晚上都是開著電視迷迷糊糊睡過去的。

今天,輸液針停了,時間比較充足,上午我們就推媽出去了一次,加上下午的一次,全天共出去了兩次。每次回來,可能比較累,媽一上床,很快就呼呼地睡著了。弟弟說媽現在眼睛比較靈了,一和她說:“媽,你看前麵有什麼?”她會抬起頭來,睜大眼睛看。有時,如果說:“媽,你看!”她會順著你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真是不錯。看來出去轉轉很有好處,怪不得於醫生說“坐輪椅越早越好”。

10月2日

昨晚最後一次給媽接尿大約是晚上10點,今天淩晨1點半時,媽咳嗽了幾聲,我和弟弟趕緊起來看,媽的紙尿褲上已經有尿了,但是不多,我們就把便盆放到媽的屁股底下,看她是否還有尿。果然等我給媽喂完幾口水後,便盆裏媽又尿了不少。我們給她換了新紙尿褲,翻了個身,然後媽又睡著了。5點半時,三個小時過去了,我又起來看看,隻見媽睜著眼睛躺在那裏。我伸手一摸,紙尿褲上又有尿了,還是不多,我和弟弟又給她放了便盆,又接了不少尿,然後媽又睡著了。我感覺媽有尿時,好像她自己知道,隻是憋不住了才會尿一點兒,全尿完了,就會接著再睡。真希望事實就是這樣啊。

媽這幾天比較愛睡覺,基本上不和我們說話了。她躺在床上時,我們喊她或者和她說話,她的反應也不像以前那麼靈敏,好像大腦又“短路”了。於醫生說病人的這種狀態是很正常的,不必過於擔心。雖然如此,我們還是想看著她一天比一天好,而不是時好時壞,這樣心裏總是有些擔憂。

10月3日

上午9點多,弟弟推媽出去玩,才過了20分鍾,就回來了。我一看,媽坐在輪椅上,閉著眼睛睡著了,弟弟說怎麼叫也不睜眼。我們把輪椅轉向電視,想以此吸引媽,可是她依然閉著眼睛,不受影響。後來我用勺喂她喝水,她一下子睜開眼睛,開始看電視了,看得非常認真,直接把我和弟弟逗笑了。

上午和小弟通電話,得知他很忙,一直在加班。我告訴他媽這幾天挺好,讓他放心。他則給我講了很多爸的故事:爸在家裏到處貼標簽,凡是能貼的地方都貼了,包括“放碗筷處”、“XXX電源線”、“放拖布桶處”等等。小侄女花了6元錢買了一個風箏,爺孫倆去放風箏,沒飛起來,爸就開始“修”風箏,最後把風箏修得麵目全非,昨晚正式宣布“死亡”。小侄女為了讓爺爺心情好一些,想和他出去散散心,就經常問‘爺爺,咱們出去玩玩吧?’,結果爺爺卻說‘你就是想自己玩,把我當成玩具了’。小侄女放學路上看了一篇關於爺爺奶奶的文章,非常感動,想起了自己的爺爺奶奶,回到家裏,就湊到爺爺身邊撒嬌,但是爺爺一句話就讓她涼透了心,再也不感動了。早晨起床後,小弟見爸在做飯,就說:“爸,少做一點,早晨吃不多。”結果爸扯著嗓子大聲嚷道:“你看見了嗎?你先看看再說。”爸最不滿意小弟媳,嫌她做飯不好吃,炒的菜他一口都不吃。廁所裏有一個塑料桶和拖布桶,為了節約水,爸總是往裏麵倒髒水以便衝廁所用,弟媳過來打掃衛生,把桶刷幹淨後,放到涼台上曬曬,爸就說是“折騰”他了,害他拿著拖布來回走。爸的牙缸裏從不放牙刷,他習慣把牙刷塞在鏡子上麵靠牆的那個縫裏,有一次牙刷掉到了地上,弟媳不知道是他的,以為是不要了的就扔了,結果爸說弟媳是故意要“對付”他,嚇得弟媳趕緊出去給他買了一個新的。最不可理解的是爸竟然對侄女說“你媽什麼都不懂,還想說了算”,他直接把弟媳當成了和他對著幹的“敵人”!他不知道孩子會傳話給媽媽,真是腦瓜發大水了!弟弟說:“我完全可以肯定爸現在精神不正常,自閉得很,他把對付媽的那一套都用在了俺媳婦身上了。”唉,小弟在家裏不知因為爸受了多少難為。老爸啊,你這到底是為哪般啊?你還能分得清是非好壞不?我更是同情弟媳,就對弟弟說:“你私下裏可要好好開導開導媳婦啊,你哥都說她對咱爸媽比你嫂子對咱爸媽還好呢。”弟弟笑了笑。我接著說:“咱爸啊,真是不讓人放心。我就害怕,我們走了以後,媽回到家裏,爸再瞎指揮怎麼辦?”弟弟說:“不能讓他攙和了,得把他支走,我來想辦法。”有了弟弟這句話,我心裏踏實了許多,回山東也能安心了。

10月4日

可能是這幾天睡多了,媽早晨很早就醒了。我看見她時,她眼睛睜得很大,兩隻手正努力去夠鼻飼管,隻是手脖子上係著的束縛帶沒讓她成功。弟弟給她喂了幾口水喝,問她:“還喝嗎?”媽竟然搖搖頭說:“不喝了。”這可是間隔了好幾天之後,媽第一次說話,弟弟興奮地跑到洗刷間告訴正在刷牙的我。

早晨在床上給媽鍛煉胳膊時,她的右手經常會哆哆嗦嗦地去拍我的大腿,或者去抓我衣服上的小亮片。我則借此機會,訓練媽和我握手。她現在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了,一聽到“握手”,就趕緊把右手伸出來,有時沒有“命令”,也會主動去抓我的手。

上午弟弟推媽出去玩,回來後坐在輪椅上看了一小會兒電視,一點不像前兩天那副很疲倦的樣子。我和弟弟一致認為,媽今天表現很好,因此心情特別舒暢。

現在媽的手動作很快,我們守著她時一般不給她係束縛帶,但她經常伸手去抓鼻飼管,而且定位準確,有一兩次都捏住管子了,非常驚險。為了不讓媽再受插管之苦,我和弟弟時刻保持高度警惕。

10月5日

中午時,小弟一家三口過來看媽,但爸沒來。原來早晨動身前小弟征求爸的意見,對他說:“爸,你在家看門吧?”爸竟然很痛快地答應了。因為小弟明天還要上班,下午4點左右他們三口就回去了。

現在媽每天出去兩次,每次玩一個小時。大弟弟推著她專找人多、能吸引眼球的地方轉悠,還要推她曬曬太陽,這樣媽才能健康。媽表現真不錯,每次出去都很“聽話”。弟弟說:“媽,快看,前麵來人了。你看是誰來了?”她會趕緊抬頭向前看看。在電梯裏,弟弟說:“媽,你看上麵是什麼?”媽會順著弟弟指的方向抬頭向上看。弟弟回來跟我說:“姐,你說媽到底有沒有意識呢?說她沒有吧,你往哪兒指,她往哪兒看。你說她有意識吧,她躺在床上,隨你怎麼說,就是不理你。”我笑了,誰知道呢,反正媽的恢複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在這期間,有些明著的變化,我們可以直接看得到,有些像意識之類的則很難判斷了。

這兩天給媽接尿的成功率很低,便盆放久了怕把媽硌壞了,可有時你剛把盆撤了,媽就尿了,總是會錯過。每次我和弟弟都會笑著對媽說:“媽,你又‘贏’了啊,我們失敗了。”不過媽排尿還是有一定規律可循的,一般來說,輸液時、飯後、吃果汁後尿得頻一些,1-2個小時一次,甚至有時不到一個小時,晚上下半夜尿得少一些。媽咳嗽時多半會伴有尿,可能她一使勁兒就憋不住尿了。現在給媽接尿也不像一開始那樣能捎帶著接點大便,來個意外驚喜了,媽得3-4天才排一次大便,還要用開塞露。她若不大便,我們都覺得難受,替她著急。

10月6日

媽昨晚睡得早,今天早晨5點半就醒了。我和弟弟一邊一個給她按摩,弟弟湊到媽的跟前,輕聲問道:“媽,你醒了嗎?”媽看著他點點頭。弟弟又問了一遍,媽還是點點頭。我們倆會心一笑,媽今天比較清醒。按摩時,媽的右手拿著一塊海綿磚,一會兒碰碰我的胳膊,一會兒碰碰我胸前衣服上的亮片,有時也去碰碰自己的大腿,好像有意識地在做這些事。我笑著說:“媽,你今天長本事了啊,會使用‘武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