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玥再沒在淳雯那裏坐多久,便告退出宮了。她實在沒有什麼心思,甚至精神恍惚,卻才出淳雯景福宮的門,就隱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敏杭。然而不隻他一個人,他身旁還站了一個穿蒙古服裝的姑娘,正歪著頭衝他笑。
琬玥頓時一陣眩暈,她伸手扶住宮牆,弱弱地問身旁的內監:“那裏誰在說話?”
內監踮腳瞅了一眼,答:“哦,那是鄂親王和康寧郡主。”
她聽見,越發難受,轉了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內監在後頭喊:那可不是出宮的路啊格格。
她一麵扶著牆走一麵答:“咱們繞一繞再出去。”於是也不管他,徑自拐過了宮牆,那內監一頭霧水,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想著要不要跟著,再追上去時,卻沒見了琬玥身影。
原來琬玥神思恍惚,竟避入了林間小道,那哪裏是出宮的路,反而是越走越深了。她卻渾然不覺,隻是一味以為敏杭和康寧還在身後,想要避開他們。等她走了一段時間停下步子來喘氣,抬頭看,卻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裏了。她急忙回頭找那個送她出宮的公公,可哪裏還有他的影子。她不禁心裏頭有些慌,這宮中她本就不熟,此處又像人甚少來往的樣子,這可該如何是好。頭頂的日頭又毒烈,她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來,擦都擦不盡。她深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先找了個遮陰的地方坐下,仔細回想自己方才走來的路。
這時不遠處卻忽然傳來人說話的聲音,琬玥一喜,立刻起身循著聲音過去,想要找人問問路。
那宮牆底下,正站了一個內監,叉腰扶額地正教訓一個小宮女。琬玥站在不遠處,正猶豫要不要上前去,那內監卻一眼看見了她,衝她喊道:“誰站在那裏?!”
琬玥唬得一跳,想都沒想就答了話:“我是七格格,迷了路,不曉得怎麼出去,想過來問問的。”
那人一聽她是格格,似乎收斂了些,打發了那個宮女,走上前來,上下打量了一番琬玥,問道:“你是七格格?”
琬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點點頭,說是。
那人卻好似不信,又問:“羈押在敏……鄂親王府上的七格格?”
琬玥有些不悅了:“不然還有哪一個。”
“哦……”那人兀自點了點頭,又自己嘀咕了兩句,又問,“你如今都能出府進宮了?”
這太監,怎麼越問話還越多了。琬玥不樂意再答他,直接問道:“我迷了路,不曉得公公能否幫個忙,帶我出宮?”
“公公?”那人驚訝一聲,回頭又像明白了過來,笑了,道,“好,本公公帶你出宮”於是領著琬玥往前走。
一路又問了許多琬玥一些有的沒的的話,琬玥不答,他也樂意問,隻像是兩人認識多時一樣。可琬玥再三看了他,確定了這人自己確實是不認得的。
他雖然話多,但人倒是熱心,一路將琬玥送到了宮門口,確定了她的車駕還在等,看著琬玥上了馬車才離去。走時還一個勁地問琬玥,何時再進宮來。
可琬玥如今哪有心思在意他的那些個莫名其妙的話,雖當時可疑,但不多會兒也就忘了。她如今的心思都在今後命途上,淳雯的話一遍一遍地在自己心頭上繞,方才見到敏杭與康寧的畫麵也一遍一遍地在自己眼前過,一刻都不消停。她想,若此時隻是見他二人並肩說話都受不了,那日後,她成了他的妻子,再多的親熱都是有的,自己到時又該如何呢?難道閉了眼睛關了耳朵,裝聾作啞地過一輩子嗎?況且淳雯的話也在理,這鄂親王的側福晉,恐怕也不是她想做就能做的,前頭的阻力,恐怕她連想都想不到。
這樣想著回了府,正巧趕上西廂在擺中飯,她無心吃,避開了要睡覺,婉寧卻得了消息知道她回府了,立刻就趕了過來。禮節上過不去,琬玥於是陪著婉寧,二人一同吃飯。
婉寧卻也沒什麼胃口,小吃了幾口便問琬玥今日淳妃叫她進宮所為何事,說了什麼了沒有。
琬玥便把淳雯的話挑揀一二後一一向她說來,也是,如今她想得頭都大了,把這個問題交給姐姐她也落得自在。
婉寧仔細聽了,沉思起來。因著淳雯也沒說清楚這“拉一把”到底是如何“拉”,所以她也拿不定主意。她在一旁想,琬玥便在一旁呆呆地望著窗外。從她坐的這裏可以望見老槐樹的枝椏,她不禁想起來去年夏天的時候,敏杭非要爬上槐樹捉蟬的模樣。他雖然功夫好,可爬樹卻不太行,上的去下不來,卡在樹枝上又不讓幫忙,愣是從黃昏卡到半夜,一屋子的下人都跟著著急,他卻就是不依,非要自己霸蠻下來。最後還是摔了,還是她給上的藥。那次摔得倒不是很厲害,隻是手掌跟膝蓋蹭破了皮,可她還是生氣。自從當年他被老王爺打過那一次,血肉模糊之後,她就斷然再見不得他受傷,一看見他破皮流血的,她的頭皮就一陣陣發麻,不可抑製地緊張。可他卻就無所謂,還耍賴著笑,越發像個孩子。他唇紅齒白的,她小時候就預見過,長大了會是個迷惑人的主兒,那時候他還不愛笑,就已經了不得,如今總愛對著她笑,叫她怎麼能不迷戀,怎麼一時間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