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知道她正在哭,她看著淩蘇顫抖著的肩膀,心裏也澀澀地很不好受,她以為眼前的女人已經足夠堅強,堅強到能夠遭受更重的創傷,這時候才發現,她不過也隻是個二十五歲的女人,她也擁有著如花一樣的美好的青春。
“既然你已經放棄了,那就算了吧,但願你跟我都還能有權力擁有幸福。“桑榆說著離開了沙發,一手捧著漸漸變得很重的肚子,艱難地往門口挪動著。
淩蘇回身見她遲鈍的動作,心裏湧上一陣擔憂與恐慌,連忙過去扶住了她顫巍巍的身子,再看她的一張臉,已經慘白地像蠟紙一樣了。
“桑榆,你這是哪裏不舒服嗎?“淩蘇拉著她的一條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將她慢慢地放到了一邊的沙發裏。
桑榆捧著肚子,豆大的汗珠順著她的臉頰滾了下來,一陣鈍痛過去,才聽她微弱地說:“我,我的肚子,肚子好疼。“
淩蘇已經察覺出了異常,撩起了她的裙擺,一股腥甜的氣息撲麵而來,她才驚恐地發現,桑榆的的褲子上,已經被血濡濕,那個孩子終究還是保不住了。
“桑榆別怕,有我在呢,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她一邊冷靜地安慰著,一邊撥通了仁德醫院的電話。
桑榆也已經感覺到了自己血液的流失,揪著淩蘇的手腕,羸弱地嚷著:“孩子,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作為一個母親,在這樣的生死關頭都會有這樣的反應吧。淩蘇又想起了淩可,或許當年在產房裏,她也是這麼哀求著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放心吧,我一定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人。“在桑榆昏迷前的最後一刻,淩蘇做出了這麼一個不切實際的承諾。
直到醫護人員將桑榆抬上了車,直到她木訥地看了又看自己滿手的鮮血,她幾乎還隻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隻是這樣的夢,永遠也不會醒了,她知道。
桑榆的孩子沒了,雨卻停了下來。弱弱的陽光穿透了雲層落在了她的身上,卻再也照不透她早已陰冷的心。
她在碼頭上站了一夜,那湖麵波光粼粼的,似乎並沒有什麼危險,可是就是這滌蕩了一切的湖水,吞噬了她的方景天,也埋葬了她所有的希望。
手上的血跡已經幹了,指縫裏殘留的,是桑榆的骨血,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劊子手一樣殘害了一個來不及來到這個世界的小生命,也從而毀了桑榆原本安寧的生活,她恨,恨這個世界,恨這樣沒有的自己,她衝著湖麵大聲地喊:“方景天,我恨你。“
她恨他就這麼走了,她恨他留下了她一個人,麵對著滿目瘡痍的人生。
聶良辰就躲在不遠處的集裝箱旁邊,靜靜地陪著她站了一夜,腳下的煙頭已經堆得很高了,聽她說那那句“恨“,竟然覺得痛快淋漓,竟然不覺著心疼,
或許她早就該恨了吧,或許這一句“我恨你“已經晚了很多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