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由於是周末,人事處關門大吉。
嶽芪洋便將辭呈交於行政總值班,懇請他轉交人事處相關人員。可總值班並未執行他的囑托,而是在幾天後把辭呈給了梁主任。
因而,他再一次踏進了一附院的領地。
梁主任的意思很明顯:這份辭呈,他沒權批準。上頭既然壓了下來,即表明他們同樣不希望他離開。
“我知道你很聰明,即便不做醫生也可以在別的領域幹得風生水起。但是,你舍得嗎?”
見他不語,梁主任歎了口氣,收拾東西準備去手術室,經過他身邊時將他的胸牌重又塞還到他手中。
“小嶽,幾年來辛苦你了,不管怎樣先休息段時間吧。雖然你算不上醫德高尚,技術高超無法否認。外三缺不得你,我等你答複。”
說完沉沉地在他肩頭拍了兩下,換成一種看盡繁華的語調:“希望你能回來。康師傅走了,若你也走了,下一個,應該是我。”
黎糯眼看準時畢業無望,在教辦老師的勸說下休了一年學,養傷為先。
也許是嶽夫人的身份比較,額,嚇人?她發現她遞交病史作業時親愛的老師竟然雙手接過,一副仰望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還露出了貌似諂媚的笑臉,驚得她一頭一臉冷汗。
搗鼓完休學申請,還得回趟學校,把各部門兜一圈,敲下公章以證明她是兩袖清風的暫別。
黎糯在學校裏稱不上名人,比起516寢室某位回頭率百分百的院花以及另一位活力十足猶如打不死的小強的宣傳部長,她和舒笑皆屬於低調做人型。
滿可盈不屑一顧:“你們那不叫低調,叫沒高調的資本。”
現在想來,她倒真一語中的。
她去圖書館找老師證明她未欠書款,遇上了之前勤工儉學時的大上司。
人家一見她,愣了愣,居然起身親自接見……
“這不是XX級臨五的黎糯嗎?”
“老師您好。”她畢恭畢敬地稱呼道。
“我聽說了啊,原來你是嶽老的孫媳婦,嘖嘖,隱藏得可真好啊。”
窘……
醫英教研室在閱覽室樓上,正巧主任下樓來串門,原大上司立馬對著主任耳語了一通。
主任恍然大悟後,忽的肅然起敬:“嶽芪洋敢把自家老婆與其同學的課掛得如此慘烈,實在是太愛崗敬業了!”
大窘……
對話完全朝著八卦的方向不可控製地駛去。
突然想到了一個成語:狐假虎威。
她便是那隻“狐”,啼笑皆非欲哭無淚的“狐”。
她又安心養了個把月,身體已無大恙,隻是元氣大傷,比常人更容易得病。
他的離職申請至今未正式批準,但梁主任自行放了他長假。自回到一附院工作後,他沒拿過一天假期,這次東拚西湊,算來竟有兩個月之多。
嶽芪洋在家裏埋頭鑽研他的程序,空下來和她親昵親昵,其樂無窮。可健康一恢複,黎糯就滑了腳,纏著他帶她出去旅遊。
他欣然同意:“跟我回美國吧。”
於是,在家過完春節後,他們踏上了美帝的領土。
出發前一夜,她異常興奮,就如因為秋遊整夜鬧騰的小孩子,捧著旅遊攻略,在他耳邊叫嚷:“我要去看自由女神!”
“還有金門大橋!”
“據說黃石公園很漂亮!”
“對了!迪斯尼!迪斯尼!”
他無語地瞅瞅她:“美國大著呢,請不要把東西南北全扯在一塊兒,更不要把封山封路的景區列在裏頭……”
其實他隻想帶她回到新罕布什爾州位於達特茅斯學院附近的那座簡陋的小房子。
立於街區一角,泛著歲月留下的米黃,一上一下兩間並不寬敞的臥室,袖珍的庭院,還有二樓的一扇落地玻璃窗。
十多年異鄉生活的歸所,他為她打開的是通往他青春時代的時光通道。
二月的漢諾威,比上海更冷,遠處的山頂上白雪皚皚。
他們坐在高處俯瞰校園,有一種沉澱的底蘊之美。
母校是令他自豪的,他介紹道:“這兒可是Basic語言的發祥地。”
她木木地“哦”一聲,表示大一時對C++沒留下什麼好印象,以至於所有計算機語言對她來說皆為噩夢。
不過看他興致昂揚地講著往事,她不想打斷,歪頭靠上胳膊肘,笑眯眯地望著他。
過了半晌,他愣了愣:“怎麼了?”
黎糯搖搖頭,起身眺望著冬意正濃的校園中行走著的學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