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濕潤的霧氣輕輕的浮動著,潮濕還頗有些寒意的氤氳著整個壽仙庵,這個曾經香火鼎盛的寺院,如今也已經是冷冷清清,庵中的尼姑多半都已經下山,留下的不過是些老弱病殘和一些徹底放下塵緣的人。
天氣已近深秋,後院的井邊站著一個瘦弱的小姑娘,正探頭,費勁的拉著井繩,從裏麵吊出半桶水來,小心的放在腳下,這才跺跺腳,把兩隻手放在嘴邊嗬了口氣,搓了幾搓,又趕緊拎著水三彎兩繞的走到一處靜室,推門進去。
“娘啊,我已經弄好了粥,這會打了水來,給娘擦了臉,多少伺候娘吃點,環兒就要出去了。”小姑娘直起腰,麻利的從一邊取過一個坑坑窪窪的銅盆來,從桶裏舀了半瓢水,才又小心的從另一邊的壺裏微微傾出些熱水來混了。
“哎……娘沒多餓,倒是你,要出去走一天呢,還是多吃一點吧。”從昏暗的角落處傳來一句微弱的應答。
小姑娘皺皺眉頭,接著便展開笑顏,托著早已看不清顏色的手巾走了過去,笑道:“我早就吃過了,隻給娘留了一點。”她一邊說一邊動作輕柔的把床上人的臉仔細的擦幹淨。
床上躺著的是個蒼老的婦人,灰白色的頭發淩亂的散落在枕頭上,一張臉蠟黃幹癟,兩隻眼睛深深的陷進去,透著難看的青黑色,一看便知是久臥病床的。
老婦搖搖頭,擠出一抹苦笑,喃喃道:“苦了你了。”楚環轉身笑道:“什麼苦不苦的,現在這個世道,我們能有一處清淨地,已經算是上天垂憐了,前幾天我出去,還聽說太子已經回國登基,想必過不了太久,我們就會有好日子過了呢。”
她說的歡快,床上的婦人便也笑笑,道:“要真是那樣,就太好了,隻是不知道娘還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如果不是戰亂,環兒也快到出嫁的時候了,隻是……”
楚環咬咬牙,背過身輕鬆道:“娘啊,你就別操心了,靜安師父不是說了,環兒是有福澤的人,那就是說以後一定會有好日子過的。”她撂下手巾走到小桌前,端過一碗米粒寥寥可數的粥來,有點慚愧道:“昨天出去了一天,也沒找到什麼吃的,娘對不起了,先湊合著哄哄肚子吧,一會我去找找靜安師父,看看她那裏還有沒有什麼多餘的食物……”
楚環娘忙搖搖頭,道:“快別去麻煩靜安師父了,咱們不好過,她們也不好過,現在這個年月,出家人也不容易,不然山上的師父們怎麼會一個個的下山去。咱們承蒙收留,已經叨擾太多了,不可以再去麻煩人家。”
楚環默默的點點頭,她怎麼可能不清楚,隻是……娘的病已經拖了這麼久,眼看著她的情形越來越不好,如果再找不到藥的話,她真的不敢想下去。
可是……比起食物來說,藥,是更加奢侈的東西,她到哪裏去找?每次想到這裏,楚環的眉頭就不有自主的皺成一團。
楚環娘看著女兒的神情,早知她心裏想的是什麼,便寬慰她道:“娘的身體還好,你不用太擔心了,也許過一陣子,就會好起來。”
楚環扯扯嘴角,心裏的憂悶卻絲毫不減。
耽擱了不少時間,楚環安頓好娘,走到前殿去打了招呼,這才匆匆忙忙的跑出山門,看看天色,心裏不由的有些焦急,也不知道今天還能不能討到些米糧,這段時間討飯越來越難,連逃難人匆忙掉落的東西也撿不到了,經常是出去一整天,毫無收獲,後山上的野菜也早就被挖的差不多了,這樣下去的話,她們母女倆真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她一麵走一麵有氣無力的吆喝乞討,細瘦的身上晃蕩著一襲寬大的尼姑袍,袖口處早就爛成一絲一縷,看上去很有些怪異。
“去,一邊去,小乞丐,每天都來,金山銀山都被你吃光了。”賣饅頭的八撇胡眉頭皺成一個疙瘩,沒好氣的把她從自己的攤位跟前搡了過去,“髒兮兮的站在這,我還怎麼做生意,這年頭生意本來就難做,你還來找晦氣,呸!”
楚環被他一把推的趔趄兩步,仰麵摔到了一邊,手裏的破碗滴溜溜的轉了好幾圈,停在身前。她也不惱,拾起那碗又湊了上去,嬉皮笑臉的按了按自己幹癟癟的肚皮道:“叔叔,我知道你最好心,求求你給我一個饅頭吧,以後我要是掙了錢,一定還你。”
“呸!小丫頭片子快滾,也不撒泡尿看看你的德行,身上還沒二兩肉,凹眼尖腮的跟個癆病鬼似的,還還我錢?你到哪偷錢給我,就算把你賣了,也值不了兩文。”那男人見她又湊上來,不耐煩的又是一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