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和幾個太監亢奮地笑著在院子裏答道:“躲好了,來捉吧!”
馮保便蒙著眼伸著兩臂向世子的聲音方向摸去。
世子憋著笑早已躲開了,卻將一個太監推到他剛才站的地方。
馮保開始假裝方向偏了些,兩手東摸一下西摸一下,走到那個太監站的地方猛一轉身撲了過去一把抓住:“捉住了吧!”
“錯了!大伴,您抓的是奴才。世子爺早就得勝回朝了!”那太監慌忙說道。
世子在院子的另一邊咯咯直笑。
“我總能捉到你!”馮保假裝心有不甘,轉身又向世子笑聲方向摸去。
兩眼全被蒙著,是真的一物不見,但這所院子的一磚一柱早在馮保心中,再也不會磕著碰著,因此步伐十分輕靈,東撲西抓,這時突然聽不見任何聲音,便琢磨著是世子爺讓大家夥都蹲到了牆根或者柱邊,偏不向那些地方去摸,而是摸向石階,準備假意讓石階絆一下摔倒在地結束這場遊戲。
就在他摸向石階的時候,聽見了腳步聲,顯然是大人的腳步,同時聽見世子忍不住的咯咯笑聲,便向那人一把抓去!
世子大笑:“抓得好!抓得好!”
“世子爺好!”被抓的那個人說話了,竟是陳洪的聲音!
馮保一驚,慌忙鬆手,扯下了蒙眼的布:“奴才該死!”立刻對著陳洪跪了下來。
陳洪冷冷地望向了他。
人有頭顱四肢,主自身本體,稱為五體。人有殖器,主後代繁衍,稱為“宮”。漢時有去人殖器之刑,故稱“宮刑”。太監為寄身皇室為奴,自去其殖器,故稱“自宮”。至於尊稱太監為“公公”者,因“公”“宮”諧音,以慰之曾經有宮之意。
太監去了“宮”,也就是斷了獨自立身之根,隻有寄身皇室,依主子而為根,方能安身立命。倘若一朝被皇室主子所棄,便如斷根之樹立刻枯爛而死。馮保自小家貧被父母請人宮了殖器,求親托友,還算走運,直接進了宮,把根附在了皇上身上。嘉靖三十九年臘月三十作為提刑司主管提刑的太監,為了討好嘉靖,他下重手杖死了欽天監周雲逸,又因邀寵擅自去報祥瑞,犯了眾怒,論處罰再輕也得逐到民間,險乎要成無根之木。得虧呂芳嗬護,並授之“思危思退思變”心法,把他降遣到了裕王府,總算又把根附到了裕王身上。世子降生,他悟得了“退即是變”的法門,便千般心思將根轉附到了世子身上,朝夕心身伴侍,粘得世子反把他當作了自己身子的一部分,須臾不肯稍離,馮保便也死了心把後半生全放在了這位小主子身上。熬以時日,隻待這位小主子根幹粗壯,自己也便枝繁葉茂了。
誰知人算有數天算無常。遠遠地避著,今日斷自己根的人還是來了!
馮保跪在陳洪腳前,開始還裝出兒孫跪在父祖前的神態,一副婉轉依戀的笑容,可很快便被陳洪那張冷臉,尤其目光中透出的寒意把笑容凝固在那裏,驚懼也從眼中露了出來。
其他幾個小太監這時早已隨著馮保跪在了院子裏,就單單地落下了一個世子站著,看見陳洪和跟他來的兩個太監望馮保的那副樣子,世子也怯了,一時不知發生了何事。
這時從後院通往前院的廊道裏傳來了李妃和幾個宮女急促的腳步聲。
陳洪不再耽擱,大聲說道:“上諭,奴才馮保聽了!”
馮保打了個冷顫把頭頂到了地麵。
已經奔到前院廊簷下的李妃聽到了這句話也愣生生地煞住了腳步,跟她的幾個宮女都屏了呼吸緊站在她的身後。
陳洪知道李妃就站在背後,有意把聲音說得柔和些:“你這個奴才,在宮裏當差便不守本分,飛揚跋扈!朕聽了呂芳求情將你送給裕王,實指望你洗心革麵老實當差,你竟秉性不改,多次潛返禁城王府之間暗遞消息挑弄是非,爾之禍心朕忍有日也!姑念爾侍候世子不無微勞,朕也不殺爾,到朝天觀服苦役去!三清上仙或可以無上法力化解爾之蛇蠍之心,便是爾的造化。著陳洪宣旨後即將這個奴才逐出王府解往道觀不許稍有逗留。欽此!”
這一段上諭夾文夾白,但所有人還是都聽懂了。馮保僵趴在那裏,其他的太監也都僵跪在那裏。隻有世子沒有完全聽懂,但已經從陳洪和眾人的神態中明白了些意思,畢竟不到五歲的孩童,一時便驚在那裏。
“世子!”李妃見世子臉色白了,慌忙奔了過去,彎下腰便去抱他,“跟母親到後宮去。”
世子這時見到了母妃一下子緩過神來,也不知細小的人哪來的力氣,一下甩開了母親的手,向馮保跑去。“世子!”李妃也慌了,轉身跟了過去。
陳洪這時恃有皇差在身,也隻是向李妃和世子躬了躬腰:“王妃,世子,奴才得奉旨行事了,請王妃將世子爺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