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綸知道已無可再辯:“由誰來重審?”
趙貞吉:“當下的時局我不能牽進去,你也不能牽進去,當然仍由海瑞重審。”
紅炬高燒,又是一次夜間的緊急議事。
大堂正中趙貞吉大案前那把椅子卻仍然空著,譚綸坐等在左邊上首的椅子上,王用汲坐等在左邊下首的椅子上,海瑞則坐等在右邊下首的椅子上。右邊上首的椅子也空著,顯然是留給錦衣衛那頭的。
趙貞吉這時已換上了大紅官服,人卻仍待在大堂後的簽押房裏,目光慢慢移望向書案上司禮監、內閣那兩道廷寄和打回的供詞,走過去把那兩本廷寄和那份供詞拿了起來捧在左手,又望向了書案上張居正兵部發來的那道廷寄,輕輕拿起扔在一邊,露出了那道廷寄下壓著的張居正那兩頁八行書。
他拈起那封隻有兩頁的八行書,伸到蠟燭前點燃了。待點燃的火將要燒到手指才將已成灰燼的那封書飄扔到磚地上,又踏了一腳,這才捧著司禮監、內閣那兩本廷寄連同打回的供狀走了出去。
趙貞吉捧著廷寄的身影從大堂屏風後麵一出現,譚綸等人便都站了起來。
“督促前方軍需的事,讓諸位久等了。”趙貞吉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正中大案前,沒有叫那四個人坐下,自己也沒有坐下,目光望了一眼右邊上首那把空椅,轉望向譚綸:“錦衣衛的上差呢,為什麼沒來?”
譚綸悻悻答道:“說他們並未接到上命,這兩道廷寄既然是寄給浙江衙門的,他們就不必來了。”
“我料他們也不會來。”趙貞吉將手裏那份供狀啪地撂在案上,舉起了手裏的廷寄:“司禮監、內閣廷寄!帶鄭泌昌、何茂才上堂!”
由於供出了毀堤淹田的情事,鄭泌昌、何茂才原來享受革員的待遇也沒有了,這時都戴上了腳鐐和手銬,十幾天未修的須發皆成亂草,十幾天未換的那身長衫也髒皺不堪,大熱的天身上散發著臭氣,押上來時哪裏還有半點曾任封疆的影子。
椅子自然是沒有坐的,趙貞吉也沒有叫他們跪下,隻望了一眼押他們的牢役。四個牢役立刻退了下去。
趙貞吉依然站著,譚綸、海瑞、王用汲三人也都站著,連同站在大堂正中的鄭泌昌、何茂才,六個人的影子都被四麵的燭光投射在大堂的磚地上。
“司禮監內閣嘉靖四十年七月一日八百裏加急廷寄!”趙貞吉翻開了廷寄開始宣讀:“頃接浙江八百裏急遞所呈鄭犯必昌、何犯茂才所供罪狀,覽之不勝驚駭!鄭、何二犯上攫江南織造局之國帑,下刮浙江百姓之脂膏,唯財是貪,曷知底裏!為逃罪責,竟然肆意攀扯,震撼朝局,是其貪墨之罪尚可按律論定,而其移禍之心雖淩遲難誅!”
讀到這裏趙貞吉停下了,目光深深地盯向鄭泌昌、何茂才。
鄭泌昌、何茂才一時愣在那裏,似乎明白,似乎又有些不明白,目光更是緊緊地望著趙貞吉。
趙貞吉:“沒聽明白嗎?那我就將要緊的幾句再讀一遍:鄭、何二犯唯財是貪……是其貪墨之罪尚可按律論定,而其移禍之心雖淩遲難誅’!”
這就完全明白了,是要自己翻供!鄭泌昌眼睛有些亮了,何茂才則不顧身纏鐐銬急不可待地撲通跪了下去:“罪員並無意攀扯,都是海瑞逼的,罪員願意將原供收回。泌昌兄,你不是一直喊冤嗎,有話現在是該說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