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海灘上的廝殺聲也消失了,戰場上到處是倭寇還有大明將士陳臥的身軀。戚繼光和他的將士們有的騎在馬上,有的站在遍地的陳屍間,都定格在那裏!
遠處海麵,數十條倭船倉皇向南麵逸去,漸漸變成了幾個黑點。
據載,明嘉靖四十年七月,處援軍未到軍需不繼之困境,胡宗憲竟親督戚家軍發動了第八次台州抗倭大戰,其‘身冒炮矢,意在殉國,以全忠名’。賴戚家軍將士奮勇血戰,他沒能殉國,該次台州大捷,促成了與為患十年之倭寇最後決戰的態勢!
第八次台州大捷的捷報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杭州,最興奮的當數譚綸。他立刻來到了浙江巡撫衙門,來見趙貞吉。
“萬世之功!萬世之功!”譚綸激動的聲音在門外就響起了,可等他跨進簽押房門便怔了一下,安靜了下來。
——一張偌大的牛皮紙地圖擺在簽押房中間的地上,趙貞吉手裏端著燈正蹲在一邊看著地圖,浙江糧道屏住呼吸躬腰站在旁邊,見譚綸進來也不敢說話,隻是向他一揖。
趙貞吉仍在看著地圖,隻是說了一聲:“請坐吧。”
譚綸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了。
“你剛才說各省援軍的軍需還差多少?”趙貞吉眼望著地圖,這話顯然是在問那個浙江糧道。
那糧道:“回、回中丞,胡部堂說,山東的援軍至少還需二十萬兩軍餉,應天、安徽的援軍也需三十萬兩軍餉;並限期七日內必須押到。”
“浙江藩庫還有多少庫銀?”趙貞吉依然沒有抬頭。
那糧道:“屬下已多次稟報中丞,幾次大戰下來,幾個徽商的訂金都早已花完了,浙江藩庫哪裏還有庫銀。”
“那就抄家!連夜去抄!”趙貞吉突然站了起來。
那糧道:“請、請問中丞,抄誰的家……”
趙貞吉:“鄭泌昌!何茂才!”
那糧道猶疑了,怯怯地問道:“鄭大人、何大人已經定罪了?”
趙貞吉的臉刷地拉了下來,目光盯向那糧道:“他們定沒定罪與你押解軍餉有什麼關係?”
那糧道雖心中忐忑卻咬了咬牙答道:“卑職是想提醒中丞,如果朝廷還沒有定罪就抄他們的家,中丞要擔幹係……”
趙貞吉望著他,當然明白這個久在浙江官場的糧道脫不了也與鄭泌昌、何茂才有些幹係,便露出了冷笑:“那我就不擔這個幹係了,三天內軍餉送不到軍營幹係就是你的。你就從自己家裏拿五十萬兩銀子送去吧。”
“這、這是怎麼說?”那糧道愕在那裏。
趙貞吉倏地從書案簽筒裏抽出一支令箭摔在那糧道麵前:“立刻去抄家!不抄鄭泌昌、何茂才的家,就抄你的家!”
那糧道這才真怕了,愕了片刻,彎腰拾起了那支令箭:“中丞,卑職是糧道,隻有押糧的兵,沒有抄家的兵。譚大人正在這裏,是否請臬司衙門的兵去幹這個差使……”
“譚大人都聽到了?”趙貞吉這才望向了譚綸,笑了,是氣得發笑,“這就是浙江的官員,一個糧道也敢指使巡撫還有巡按使去幹差使。”說著端著那盞燈走到案前放下:“臬司衙門是有兵,我一個也不派。你這就帶著押糧的兵到你的家裏去搬銀子,二百兵搬五十萬兩銀子,人手也足夠了。”
那糧道哪裏還敢再說什麼,隻答道:“卑職這就立刻帶人去抄鄭泌昌、何茂才的家。”說完抱著那支令箭慌忙走出門去。
“關上門!”譚綸站在案前又喝了一聲。
那糧道剛跨出門檻,立刻又顫了一下:“是。”將腳又跨進門內,把門帶上了。
“來,幫把手吧。”趙貞吉已蹲了下去卷地上那張地圖。
譚綸立刻過來,在另一邊幫著他將地圖慢慢滾卷過去。
“有了這次大捷,十年倭患肅清在即!”譚綸一邊滾卷著地圖,一邊說道,“中丞應該立刻向朝廷報捷,給胡部堂請功,給戚繼光和所有將士請功,鼓舞士氣,下一仗就好打了。”
“報捷的奏疏已經擬好了,等你聯名簽署明早就發。”地圖已經卷成了一筒推到了牆邊,趙貞吉站了起來。
譚綸也站了起來:“中丞的後援之功也不能埋沒,這個疏由我來寫,我替你請功。”
“洗了手吧。”趙貞吉卻沒有絲毫的喜色,走到門邊的洗臉架前洗手。
譚綸也過來一起洗手。
趙貞吉用架上的麵巾擦著手,突然歎道:“我這個功就不要提了。隻要不檻送京師就是我的萬幸。”
譚綸愣住了,怔望著趙貞吉,好久才緩過神來:“是不是欽案的事朝廷說什麼話了?”
趙貞吉慢慢走到案前,拿起了案頭上兩份廷寄:“內閣司禮監送來的廷寄,都是責問欽案的。你自己看吧。”說著遞了過去。
譚綸一把搶過廷寄,走到窗前站在那裏飛快地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