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當然明白徐階此言的深意,也進一步證實了趙貞吉所為很可能便是自己這位老師的意思,倏地站了起來:“鄭泌昌、何茂才所貪墨的贓財既不能挽危局而滅賊敵,朝廷就更應該命趙貞吉深挖其他貪墨官員的財產!大明安危係於東南,打好了這一仗,才能上解君憂,下解民難。閣老,天下之望這副重擔大家都期望閣老來挑了!”

徐階眼望著他,兩手卻將他剛才寫的兩張箋紙在手裏一片一片撕成了碎片,輕輕扔在案側的字紙簍裏:“重擔要大家來挑。你們兵部也可以給趙貞吉去公文嘛。”

張居正雙目炯炯立刻接道:“那兵部可否說是奉了內閣的指令下的公文?”

徐階慢慢站了起來,兩個字這一次答得十分清楚:“可以。”

金燦燦的一條蟠龍,鱗甲微張,雙目圓睜,昂首向天,仿佛隨時都會躍離它臥身的金印盒蓋,騰空飛去!

這是正龍,金印盒的四方分別還繞著八條行龍!

這個金盒內便裝著大明的江山,皇上那方玉璽!

陳洪的兩隻手慢慢圍了過來,十指緊緊地將印盒掐住,兩眼被金光映得透亮!

五張大案,幾個秉筆太監都被陳洪派了差使支了出去,兩旁的椅子因此都空著,隻陳洪一個人坐在正中那張原來呂芳坐的椅子上,抱望著金印盒在那裏出神。

“稟二祖宗,奴才們給二祖宗送內閣票擬來了!”值房門外,響起了當值太監的聲音。

陳洪抬起了頭,一陣膩歪從心裏湧到了眼裏,向門外盯了好一陣子,收了眼中的怨毒,露出笑:“進來吧。”

“是。”兩個當值太監捧著兩摞內閣的公文躬著腰走進來了。

“放在案上吧。”陳洪語氣很是溫和。

“是。”兩個當值太監一邊一個,將兩摞公文一摞擺在左邊的案角,一摞擺在右邊的案角,接著便向門口退去。

“慢著。”陳洪叫住了二人,“剛才是誰在門外叫咱家什麼來著?”

兩個當值太監怔了一下,右邊那個怯怯地回道:“回二祖宗,是奴才在門外請見二祖宗。”

陳洪:“什麼祖宗?咱家沒聽明白,你再叫一聲。”

那太監便忐忑了,偷抬望眼,見陳洪坐在那裏依然滿臉笑容,不像生氣的樣子,便又坦然了:“回二祖宗的話,奴才……”

“打住。”陳洪臉上的笑容立刻沒了,“你叫我二祖宗,是不是還有個一祖宗?這個一祖宗是誰,說來聽聽。”

那太監終於驚醒過來撲通便跪了:“奴才、奴才不知道誰是什麼一祖宗……”

“隻知道還有個老祖宗是不是?”陳洪的聲音已經十分陰冷。

“奴……奴……”那個太監舌頭已經幹了,打著結說不出話來。

陳洪望向左邊依然躬身站著的另一個太監。

“稟、稟……祖宗。”那個太監立時明白自己搭檔因“二祖宗”這個稱謂犯了大忌,跟著撲通跪下時,再叫陳洪哪裏還敢用那個“二”字,可“一”字也不能用,虧他機敏,幹脆不加任何頭銜,直呼“祖宗”,“祖宗,奴才剛才可什麼也沒說……”

陳洪被他這聲去掉了“二”字的稱謂叫得開始也覺著有些突兀,不太習慣,愣了一下,想了想,還是認可了他的識相:“嗯。什麼也沒說就什麼都還能說。去,把外麵當值的都叫進來。”

“是,祖宗。”那太監知自己改的這個稱謂被認可了,答這聲時便氣壯了許多,磕了個頭飛快爬起飛快退出門去。

陳洪順手拿起左邊那摞公文最上麵一份,看了起來。

另一個太監跪在那裏已經發抖了。

很快,那個太監帶著一群當值太監進來了,全都無聲地跪在地上。

那個叫人的太監:“稟、稟祖宗,奴才把奴才們都叫來了。”

陳洪卻不理他,也不看那些剛進來跪著的太監,卻把目光從公文上移向原來叫他二祖宗的那個太監:“你過來,讓咱家看看你的衣衫。”

那個太監手腳都軟了:“回、回祖宗,奴才知道了……”這時改口他也知道其實晚了,費好大勁爬了起來,踩著棉花般慢慢挪到陳洪麵前,那頭低得比肩膀還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