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抬起了頭:“臣謹領聖命!”
雲遮霧罩,褒貶難明。不隻是嚴世蕃趴在那裏發懵,其他人也都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嘉靖對著嚴嵩的目光:“明白朕的苦衷就好。”
嚴嵩的頭微微顫著:“臣明白君父的苦衷。”答著又趴了下去。
嘉靖的目光轉向了呂芳:“呂芳。”
呂芳抬起了頭:“奴才在。”
嘉靖:“你本是個沒有兒子的人,可你的兒子比誰都多。那麼多幹兒子幹孫子,你累不累?”
呂芳:“奴才錯了。”
嘉靖:“無關對錯,皆因糊塗。”
呂芳挺直了身子跪在那裏,目光淳淳地望著嘉靖。
嘉靖也望著他:“宮裏宮外那麼多太監宮女都叫你老祖宗。死了的人才稱祖宗呢。你一個大活人讓人家當死人叫著,叫也把你叫死了。”
呂芳隻好趴了下去磕頭答道:“奴才著實糊塗。”
嘉靖:“你那個幹兒子楊金水回杭州後怎麼著了?每年幾十萬匹絲綢捏在人家手裏,到了朕想拿出點糧賑濟災民還得靠人家去做好。現在朕的兒子退回了十萬匹絲綢,先把賬還了。可今年賣給西洋商人的五十萬匹絲綢有沒有著落?總不成胡宗憲在前方打仗向朕要軍餉,朕還要看人家眼色行事吧?”
呂芳立刻大聲答道:“這是奴才失職,奴才先行請罪。”
嘉靖:“請罪就能請出錢來?”
呂芳:“奴才請罪是想告訴內閣,織造局是我大明的織造局,任何人打著朝廷的招牌經商營私,都是以商亂政,都與織造局無關。內閣應該查明此人即刻拿辦。今年死也要死出五十萬匹絲綢賣給西洋,籌集軍餉及時供給前方。要是誤了胡宗憲在浙閩和倭寇的戰事,司禮監和內閣共同領罪。”
“朕說了朝局你們去議。”嘉靖站了起來,“朕隻給你們打一個招呼,各人管好各人的兒子。比方這一次去淳安任知縣的那個海瑞,父母官就當得不錯,雖然給朕落下了一屁股債,卻能把他那個縣的子民都安撫好了,朕還真不好說他什麼不是。因為這個人是朕的兒子舉薦的,這個債就隻好讓朕父子來還。各人的算盤各人打,各人的債各人去還!”說完,撂下跪著一地的人,獨自向裏麵精舍走去。
“臣等恭祝聖安!”一片惶恐聲中嘉靖的身影消失在帷幔之中。
加上裕王,一共是十個人,這時都慢慢站起來了。
呂芳的目光直望向嚴嵩。
嚴嵩:“立刻以六百裏加急發廷寄給浙江,抄那個沈一石的家,籌糧募軍供應胡宗憲!”
嚴世蕃:“我立刻擬票!”
廷寄是下晌到的,會議必須連夜舉行了。由於發生了戰事,杭州早已戒嚴,這時轅門外更是站滿了兵,到處是火把,戒備森嚴。
轅門外街道又傳來了馬蹄聲,還是那個隊官帶著幾個兵迎了上去,發現是從淳安、建德趕來的高翰文,便立刻候在一旁,等高翰文勒住了馬,這隊官立刻上去帶了馬韁:“高府台終於到了。裏邊急得不行,都等您呢。”
高翰文翻身下馬,剛跨進衙門,又一個人等在那裏迎上來了,便是那個門房書辦。
高翰文沒有停步繼續向衙內走去,那書辦便疾步跟在他身後,一邊低聲說道:“高府台,有一樣東西,鄭大人、何大人叫小的還給大人。”
高翰文停住了腳步。
那書辦四處望了望,隻有站在各自位置的士兵,便從衣袖中掏出一張紙塞了過去。高翰文望了他一眼,接過了那張紙剛打開便看見了那兩行字:“我與芸娘之事與旁人無關。高翰文。”
高翰文的臉色立刻顯出了冷峻當然也帶著幾分不屑,將那張紙往地上一扔,繼續走去。
那書辦慌忙拾起那張紙又追了上去:“要麼小的替大人撕了?”一邊說一邊側身走在他的身前將那張紙撕了又撕,撕成碎片往空中一撒。
高翰文走進了大堂,發現等著自己的不僅是鄭泌昌、何茂才和楊金水,還有四個戴著無翅黑紗宮帽、身著紅色錦衣的錦衣衛。雖然是下屬,可高翰文進來時,鄭泌昌、楊金水、何茂才居然都站了起來,四個錦衣衛也跟著慢慢站了起來。
高翰文見狀一怔,便站在那裏。
鄭泌昌連忙笑了一下:“高知府還不知道,這是宮裏幾個欽差,為了一個案子,因與眼下籌糧募兵有關,一起跟我們商量。”
高翰文鎮定下來,向堂上一揖:“各位大人久等了。為前方籌糧募兵的事屬下都已經安排下去了,十幾個縣包括淳安、建德都願意盡力去辦,眼下最要緊的是朝廷要撥款。”
“正是商量這件事情。高知府請坐。”鄭泌昌異常地客氣,將手一伸。
所有的人都又同時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