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綸:“另外還有呈報,沈一石公然打著織造局的牌子,運著糧船去淳安建德買田,算日子,今天應該已經到了。”
“這一天終於來了。”胡宗憲語氣十分沉重,“閣老、小閣老、裕王還有徐、高、張都要攤牌了。”說完這幾句,他激憤起來:“為什麼要把皇上也牽進來!公然打著織造局的牌子賤買百姓的田,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譚綸:“狗急跳牆嘛!鄭泌昌、何茂才知道自己陷進去出不來了,昏了頭。”
胡宗憲:“還有那個沈一石,他是靠著織造局發家的,為什麼要和鄭、何二人攪在一起?”
譚綸:“就這一點,我也看不透。部堂,眼下最要緊的是淳安。海瑞不殺人,顯然是冤案。這個時候還逼著災民賣田,立刻就會激起民變。海瑞一個人在那裏,頂不住。”
胡宗憲搖了搖頭:“再往深裏想想,出了這個變故,鄭泌昌、何茂才會幹什麼?”
譚綸想了想:“要是通倭的案子是他們假造的,就會殺人滅口。部堂,必須你親自去。隻有你才鎮得住局麵。”
胡宗憲又搖了搖頭:“我不能去了。商量好了以後,便叫船靠岸,我得立刻走陸路去戚繼光大營。”
譚綸一驚:“部堂的意思倭寇會舉事?”
“內亂必招外患哪!”胡宗憲緩緩地說道,憂慮的目光投向了遠方。
事實證明了胡宗憲的擔憂不無道理。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我踹死你狗日的!”
在巡撫衙門大堂上,何茂才氣急地罵著一腳踹向那蔣千戶的肩頭。
蔣千戶一條腿跪著,見他一腳踹來,管兵的人,手腳還是敏捷,便本能地一閃,何茂才一腳踏空,沒站穩,自己倒栽了下來,蔣千戶不敢躲了,跪在那裏雙手往上一撐,將他扶住。
鄭泌昌坐在那裏早已煩得要死,見何茂才又如此鬧騰,兩條眉立時皺到了一起。
“啪”的一聲,何茂才這時又氣又急,被他扶住後,反而又是一個耳光扇去,那蔣千戶這回不躲了,挺著挨了一掌。
何茂才氣喘籲籲:“兩個千戶,帶幾百兵,幾個人犯都殺不了,朝、朝廷養你們這些人幹什麼吃的!”
蔣千戶這時也來了倔勁:“他是監斬官,大人們又不給我們指令,我們也沒有斬決人犯的權。”
“你們就不會讓他勾朱?”何茂才知他說的是理,說這句話時雖仍然疾言厲色,顯然已沒有了剛才那股氣勢。
畢竟是心腹,蔣千戶這時神情鎮定了下來,不再分辯,抬著頭說道:“大人,這個人是個不要命的,這回是豁出來跟省裏幹上了。那邊還派了人去稟報胡部堂,屬下以為這件事鬧大了,大人們得趕快拿主意。”
“你先下去。”鄭泌昌插言了。
蔣千戶:“是。”行了個禮,站起來走了出去。
何茂才那兩隻眼一下子空了,腦子裏顯然在亂想著,慢慢望向鄭泌昌。
“你說,怎麼辦吧?”鄭泌昌問他了。
何茂才:“你死我活了,還能怎麼辦?他不殺人,就隻有殺了他!”
鄭泌昌:“怎麼殺?”
何茂才:“刀砍斧劈,毒藥絞繩,哪條都行!”
鄭泌昌:“我問你用什麼理由殺他?”
何茂才:“通倭,擾亂國策,哪條理由都可以殺他。”
鄭泌昌歎了一聲:“大帽子不管用了,說個實的。”
何茂才:“還要怎麼實?倭寇都上了刑場,午時三刻監斬官竟敢縱放人犯,這一條就是死罪。”
“就這一條站不住。”鄭泌昌聲調也有些急躁起來,“沒有口供,沒有案卷,清晨抓的人,上午稟報就到了杭州,還說是十幾年的刑名,你們怎麼就會露出這麼大一把柄讓人家拿著!”
何茂才被鄭泌昌這一番話說愣在那裏,心裏更氣更急,大熱的天那汗便滿臉流了下來,折回椅子邊從茶幾上抓起扇子使勁地扇了起來。
“牢裏那十幾個倭寇放了沒有?”鄭泌昌盯著何茂才。
何茂才答道:“還沒有。”
鄭泌昌:“不能再放了。還有答應倭寇的絲綢也不能再給了。”
“那就隻有立刻將那個井上十四郎,還有那些刁民在牢裏做了!”何茂才眼中又露出了凶光,“然後就以這一條立刻將海瑞拘押!”
鄭泌昌:“派誰去做?”
何茂才:“叫蔣千戶立刻就走,他和徐千戶一起做。”
“你呀!”鄭泌昌長歎了一聲,“兩個千戶能夠拘押知縣嗎?”
何茂才拍了一下自己的頭:“要命。可我們倆現在也不能攪進去。”